怡芳轩的丹墀前牡丹芍药竟艳,望中烟树碧碧。燕子起舞,徘徊檐下,不知今夕何夕。
正堂里绣屏锦帷,饰以珠玉,甚是雅致。内殿帘幕低垂,遮挡住一屋明灿光影。林娴坐在妆台前,审视描画精致的妆容。额贴大红花钿,金粉勾起微微上翘的眉梢,几分娇媚中带着几分冷厉。那双含情秋波早已退去了少女的青涩,尽显成熟少妇的丝丝妩媚,甚是撩人。
层层帷幔罩着熏香袅袅,如梦如烟。
林娴看着镜里自己的影子微微叹息,神情忐忑,回想着刚才在路上相遇褒毓的一段对话:
“你屡屡害她一个丫头,她总是被人所救,你心中该有一个道道!”
“你这是信口栽赃、诬陷!我可是王叔、丞相夫人的外甥女儿,你的嫂子!”
“我不管!你要再敢对褒姒不利,我就把你的事一股脑抖出来!”
“哼!随你说什么,杨氏都不信。她认定你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祸事精。为一个丫头,犯的哪门子傻?”
“就你的那些破事,那丫头要说早说了,为什么非要等到以后?路不平,有人铲。你欺负一个孤苦无助的小丫头,本小姐决不答应!”
“我有什么事?就凭你一个庶出的小姐信口雌黄?那丫头自己犯贱,自作孽不可活,与我没有干系!”
“没有干系?说得多轻巧!可惜,瞒得住别人瞒不住我!若要追查,只怕有人睡不着了!”
“难怪,都说你爱和人较劲,浑然天成的!就不怕有人趁褒侯不在家,正好杀了你?杀了你,不仅没人为你伸冤报仇。杨氏还会暗暗记人一功。”
褒毓在阳光下轻蔑一笑,惊飞了树间鸟雀:“哼,你天生爱斗,我天生爱较劲儿!正好匹配,棋逢对手才有趣味!要不然,活着多没意思?没有人能杀我,不信你就试试!”
林娴暗藏心事,笑着凑近:“妹妹,我们是一家人。我所做的,都为维护褒府!我是你嫂子,你是我小姑子。我没在褒府长大,你也没在褒府长大。咱们应该同枝连气!”
褒毓将手里的一枝海棠花撕碎,向远处扔去,仰着头笑:“维护褒府?咯咯咯……”
沉于心事的林娴看到小丫头云儿端着茶进来,夺过那杯玫瑰花蜜劈面倒去,骂道:
“死蹄子,哪个要你殷勤,滚开!”
云儿不可逃避地接了那杯茶水,茶水顺着头脸往脖子里流。她不敢分辨,像被手掌追击的蚊子般仓惶而逃,正撞上匆忙进来的护卫李锋。云儿忙弯腰打躬祈求恕罪,轻飘飘走到门前,忽听里面一声大响,想是少夫人摔了什么东西。云儿悄悄站住,隐身倾听。
“少夫人,奴才……奴才无能,恳请责罚。”
“又没弄死她?”
“奴才无能,褒毓小姐去刑房了,二少主又半路回来……”
林娴指着他训斥:“你永远无能,永远在求责罚。我想砍了你的头,管用吗?”
“少夫人仁慈,属下一定拼死效忠……”
“空谈误千秋,实干万事兴。超前的行动力加上拼死效忠才管用,否则就是蓄意蒙蔽主子!”林娴斥罢,搓着手来回走动:“猫有九命。褒姒这贱婢难道是猫妖?谁救走她的?看来事情果真有万一。我早在悦来客栈布下防线。那娘们儿认得褒姒,来通风报信。可你连个丫头都杀不了!她就是一把悬在我头上的刀!你知道头上悬刀的我是怎么活着的吗?”
“少夫人,奴才实在想不到,二少主去搅局……”
“就该连褒洪德一起灭了!”
“奴才……奴才心虚……他是夫人的心尖子。”
“气死我了,滚出去!”
云儿飞快地来到门外丹墀上,边走边用袖子擦拭头脸上的茶水。
林珠手里捻着一朵鲜艳欲滴的刺玫,背着阳光一步步走上丹墀,看到云儿的狼狈相便放声大笑,伸手给了她一个响栗:
“小蹄子,何故钻到洗脸盆里扎猛子了?嗨,还把我家小姐喝的玫瑰花弄到头上去了?贱草就是贱草,戴上玫瑰也不香。”
云儿低眉垂目红着脸,将粘在头上的玫瑰花一颗颗捋掉,只不做声。
林珠狠狠啐了云儿一口:
“呸!哑巴蚊子咬死人,看不顺眼你这个贼眉鼠目的蹄子!”
长空阳光充沛,万里无云留际。花下鹧鸪,便欲乘风归去。水晶宫里,一声吹断横笛。
李护卫匆忙从里面出来,呗阳光撒了一脸一身,倏忽望见林珠俏立的身影,不由发起呆来。
林珠无意间回头,嘴角挑起温柔笑意:“李护卫辛苦了。”
李护卫目光里的阴鹜散去,骤如阳光温暖,粘稠目光沿着林珠的面颊一路滑落:
“在下办事不力,林珠姑娘见笑了。”
林珠目光一晃,一笑莞尔:“大家都是受人差遣,五十步笑百步有甚道理?”
李护卫黢黑面上闪出温馨笑意,走下丹墀两层石阶,又转回来,目中光华流转,暗蕴温情:“下午无事,姑娘可去我那儿,喝新来的碧螺春?”
林珠细长的眉毛一扬,美人微笑转美眸,艳阳羞:
“心安茶自香。这两天不便打扰。”
李护卫期待的笑容僵住,沉沉的眸底不觉流出几分失意。
林珠望着他硕壮的背影在一抹青翠后消失,一抹温情之色渐消于灿烂光影里。柳外骄阳,回照动帘钩,流风拖云过西楼,水东流,烟岚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