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放射着白花花的毒箭,褒洪德被吊在刑场里的十字木上,汗流如雨。
褒南瞧瞧四下无人,递给他水喝,神情关切、怜惜:“少主,挺得住吗?”
褒洪德满脸汗水,顺着下巴流到脖子里,苦笑:“喝口水,这会儿好多了。”实际上他头在发懵,两眼昏花,肠胃咕咕叫个不停,五脏六腑都在和他较劲儿。
褒南踮着脚仰着头,递芙蓉糕到他唇边:“少主,赶快吃几口。”
褒洪德贪婪地大口咀嚼,掉了许多碎块在衣襟上。
褒南面带欣慰地看着主子狼吞虎咽,一会儿就将芙蓉糕吃完,他顿足道:
“夫人铁了心要惩罚少主,如何是好?”两眼疾转,忽笑道:“有了!少主,待我量量高低。”褒南说着,将腰里丝绦上的丝线拽断几根,从褒洪德脚下量到地上,忽展了愁眉,高兴得跳起来:“少主,今晚我搬来一个凳子,你总会好些。”
褒洪德闭着眼,一说话嗓子眼就刺辣辣地痛,声音嘶哑:“不行,被人看到,你要受罚。”
褒南双目炯亮:“我等更深夜定时再来,陪少主一夜。若有人来了,我搬上凳子就跑。”
褒洪德依然制止:“不行,这儿夜里有灯火。别人在暗处咱们在明处。看你那伤胳膊,行动也不利索。”
褒南苦着脸,仰头叹息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只有看着二少主受罪了?”
褒洪德道:“男子汉大丈夫,吃这点苦又算什么?很快就过去了。”
嘴上说很快过去,可心里只觉难熬,每一刻都像走过了几千年。从小到大被捧着宠着,受罚的滋味实在难受。但为她受过,刮骨熬油也觉值得,没有怨言。
林娴一出屋门就被太阳闪花了眼,头上的金凤钗映着阳光熠熠夺目。看到小丫头云儿,她便有了厉色,冷冷斥道:
“你这贱奴,整天价眼里没活儿,巴巴的站在人眼皮下瞎琢磨。”
一旁的林珠忙顺杆子趴上去,一个响栗敲到云儿头上:“还不快干活去!”
云儿低头合手神情忐忑,打着千儿道:“喏,夫人。”匆忙进屋,走得像尾巴着火的兔子。
林珠转过面望着林娴,拍手笑道:
“小姐穿上这身杏黄罗衫真是好看,衬得益发玉骨冰肌。”
林娴傲然撇嘴,捣她鼻梁:“瞧你这巧嘴,净给人灌蜜糖。”又低声道:“听说褒洪德在刑场吊着?”
林珠翻着眼皮看主子,警觉环视四周:“嗯,二少主说要替罪褒姒……”面现讥讽笑意,挑着嘴角道:“你瞧瞧,主子要替罪奴婢,什么道理?传出去岂不贻笑天下!夫人这下可端不住了,二罪并罚,将她儿子吊在刑场示众五天。这样的惩罚不次于死刑。”附耳,神情诡异:“小姐,恰逢常林重伤,机会难得……”
林娴仰头看着在丹墀下跳跃的阳光,挑眉冷笑:“杨子叶不过想赢个公正无私的评价,暗地里另有准备。我岂会鲁莽出手?”瞥见林珠惊讶的神情,她自顾自往丹墀下走,径直踏上门前的青石甬:“就算褒洪德现在死了,杨子叶会封锁消息,传不到淮夷……”将一些话在心里咀嚼,忽而转笑:“轻举妄动,对我们的最后计划没什么好处。”
林珠紧追着她,思绪几番流转后,露出钦佩神情:“小姐好心胸,深谋远虑!”
林娴回头,手稳稳落于身边婢子肩头,含笑鼓励:“好好干,待大成之日,你会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褒洪德也受了这两日苦了,我婆母现在必然心痛肝痛。走,我们去紫云堂,替他求个情去。”说罢,摆着纤腰向前走去。
林珠跟着主子后面走,满脸谄媚笑意,拍手赞道:“小姐,你越来越让人佩服了!”
林娴见围墙上的刺玫花姹紫嫣红地开着,煞是赏心悦目,便探身摘了一朵,轻轻把玩着:
“口是心非,笑里藏刀,这仕宦之家各个都在修炼,我还真学了不少!”
主仆二人进入紫云堂,双双跪下。林娴朝居中坐着的婆婆叩头,满脸拜神般的虔诚:
“母亲大人,天气这么热,念在二弟年幼无知,请饶了他吧!少主受罚,合府恐慌。”
杨子叶望望在窗口荡漾的阳光,情绪极为复杂,心里涌上酸楚,却极力撑住,在紫檀椅上转面,满面冷漠,声音冷硬:“褒府规矩不能破坏。”
林娴朝暗影里洒下一抹冷笑,面转悲戚之色:“母亲若不饶恕二弟,儿媳就一直跪着。”
林珠低转的目光掠过林娴面庞,低声道:“请夫人饶恕二少主。”
扬子叶怅然一叹,心思暗转,目流一抹欣慰:“娴儿如此贤德,我心甚慰。”
常林带着一群护卫、下人,自门口跪满了院子,众人齐声哀求:“请饶恕二少主吧!”
画桥落絮,料理春醒情绪。紫檀香的味道那么静美,仁慈的女娲娘娘轻柔爱抚着她的面颊。褒姒笑着醒来时,发现躺在自己的床上,她倏忽一怔,疑为梦境。
她轻轻抬头,见轻柔的霞光洒满屋子,给粉红帷幔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流水似的在床面上缓缓流淌。
褒洪德麦色面庞因为暴晒变得黢黑,颊上蜕了皮。他已在陶碗里晾好茶,深情目光萦绕着她的面颊。捋顺她散乱的头发,目光流淌着阳光的暖色,轻轻覆盖了爱怜、痛楚:
“姒儿,对不起,我回来晚了,让你受苦……”
褒姒耳边回响着阿蠡的嘱咐,又闪现夫人怨恨、狐疑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