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杏儿,杏花的杏。我虽不识字,但还是很喜欢这个名字。
因我出生的时候,村口的杏花开得正好,娘说我生的好,像极了那粉白的花骨朵。若是我能一直好看下去,她便欢喜。也因此,打小我就在家里最得宠,什么好吃的好用的都先紧着我,连哥哥都得让着我,就因为我长得好。
我一直都很骄傲,家里小我九岁的妹妹都得打水洗衣的时候,我的手指还是那么娇嫩。娘说,我模样好,不需做这些粗活,我听了心里甜滋滋的。
十三岁那年,娘一咬牙卖了家里两只鸡,换了六十钱铜板,带我去隔壁村的花娘子处拜了师。花娘子人如其名,虽然做了寡妇,但每日还是穿花戴绿的,人到四十了每日夜里还有不同的男子来寻她。
她管这个叫“找乐子”,我那时不懂,觉得这有什么好乐的,那些男人都又臭又脏的,看着我眼光都叫我害怕。后来渐渐的,我学会了花娘子的一身床笫“本领”,这些都不难,虽然我不知道,娘亲为什么叫我来学这些。
我问花娘,她只是看着我笑,有时候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
现在想想,我才终于有点理解她,理解了为何有人说她“是个命惨的”,理解了为何三天两头有别人家的媳妇儿找上门来泼她一头鸡血,也理解了有时候她看我露出的凄凉的笑。
虽然我也没什么好同情别人的,毕竟花娘好歹是嫁过一个中意的男人的,命数不好才守了寡,而我却要嫁给一个快六十岁的老财主。那一年,我才十五岁。
说是嫁,我其实太给自己面子了。还记得,当我在卖身契上摁下手印的时候,娘亲笑的是少有的开心。然后她就拿着两贯钱回去了,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被娘卖掉的那两只鸡。
后来其他的姐妹告诉我,两贯钱算是很多的了,她们有的人才卖了五百钱——四个她才抵得上一个我。
难怪娘亲疼我,我确实是长得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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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财主是村里的里正,花钱捐了这么个官儿,管着三岔河村的一百二十户人家。管着管着,钱反倒来的更多了。
有的姐妹进来,是为了求里正给家里的田放水,但我的娘亲跟我说的很明白,她只要钱。娘亲一向是聪明的,我也聪明。所以最初的两年里,我拿到的赏钱比旁人都要多。而两年,也算是得宠时间很长的了,毕竟像我这样身份的,这宅子里有不下四十个,每年还有新人。
不得宠之后,好一些的就得去做洒扫,更惨的却是要被转手卖掉的,谁知道会被卖到哪里去。在这里,每个月还能见见家人,只要我能拿出钱,爹娘的脸色还是好看的。
所以,我不能失宠。不过很可惜,府里有这种想法的人可不止我一个。
今日被褥里有只死耗子,明日新得的桂花粉就给掺了泥……这些都是小事,我总能报复回去。新来的丫头们都会经历一些刁难,长得好看的尤其辛苦,聪明的大多能留下,蠢笨的很快就见不到了。我也整过一两个,后来就觉得没意思了,谁去谁留,又有什么差别呢。
所有人姐妹里,我最喜欢的就是巧儿姐姐。她虽然长得不如我美,但是性子柔,人又聪明,跟她在一起我总是觉得安宁。而且,与巧儿姐姐一起服侍老爷,说错话时至少有人能帮一把。所以我们总是尽量做相似的打扮,久而久之,老爷也就喜欢我们一起服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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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前,家里来了一队贵人,车马足足有九架,满满当当都是箱奁。其中有一驾车尤其华贵,红木的车身,绸缎的织帘,比寻常的马车足足大了一半儿去。听前院的丫头说,靠近那车还有极好闻的木香呢,稀罕的很。
老爷让我们几个扮作侍女,混进贵人的西进院里去服侍——不过是为了听人家墙角。其实我也大概能猜出这家人的身份,从长安往南境去的官道,其中一条就要过我们村。听老爷说,南边罢了不少官,有了空儿自然得有人填,一个多月来,已有五队这样的人马路过村里了,都是去当官的。
每每听说有官家车队过去,我总是想着,若是能给我带上就好了。或者人家瞧着我好看,认我做个义女什么的,成天金钗银钗地哄着,光是想想,我都乐得在炕上打滚。
这些事情,老爷自然不只跟我一个说了,旁的姐妹也有知道的,很快,全村就都知道了。
听说尤姐的二流子姐夫还起了抢财的念头,恨不得还能抢了人家的文书,再冒了人家的身份去当官呢!我听了笑了许久,这人蠢啊就是念想多,别的不说,这条路子要是能成,那咱们老爷不早当了太守了么,可还轮的上你?
西院没混进去,可到了晚上,消息终于透了些出来。让人奇怪的是,这户人家不知怎的全是老弱妇孺,竟不是随着自家老爷一道上任的,而且还说是经商的。
这话真是床底下点灯——一点儿不高明。就算没瞧见文牒,但有好些高大威武的兵爷护送着,哪家的商人也没这个胆子呐。
哎对了,说到兵爷嘛,有一事可逗趣了。听说啊,厨房的玲儿借着送饭食的功夫,一脚跌到了兵爷的怀里,就要对人家以身相许呢!哎哟喂,可真是笑的我晚饭都没吃下去,跟巧儿姐姐足足乐了半个时辰。
要说玲儿去年还跟我争宠来着,去了厨房没俩月,人也蠢笨起来了。这不,当晚就被老爷抽了三十鞭子,卖给了隔壁村的娼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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