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我却万万没想到,这伙贵人接连又出了好些事来,一桩比一桩大,足足把整个村子都震动了。
第二日一早,本该离开的贵人,却把吸血虫刘扒皮给请来了。要说这家的下人口风真是紧,直到狗头郎中刘扒皮走了,我们才知道,是那贵夫人的小儿子得了风寒,正心肝宝儿地瞧病呢。
我听了本是不屑,小娃娃淌个鼻涕的事,犯得着这么大动静么?可不知怎的,挤兑了两句,我又有些难过了起来。四年前,我那六岁的小弟也是得了个伤风,刘扒皮开的药,弟弟喝了三包,最后人还是没了……唉,娘哭了三天,去刘扒皮门口撒泼闹事,还不是被打了回来,额头上开了个大豁口。
还没顾上感慨半晌,有人竟跑回来说,刘扒皮去医馆门口施汤药了!唉哟喂,吓得我一口茶水喷出去三丈远!
这家贵人,看来不只是有能耐,还挺仁义呢,竟然能让扒了皮也不丢半个子儿的东西做起了仁德买卖。小金儿她们几个就是没得世面,夸了那夫人好半晌,我撇撇嘴,一碗药能有多大用处,不过是贵人的施舍,买她们自己的功德造化罢了。猫哭耗子穷场面儿,真慈悲,怎么不每家给一贯钱呢!
不由想到了去西院晃悠时,见到的那个穿锦戴银的大丫头。那样的姿色,又是大家的规矩气派,竟然才是个丫头,不怪府里两条腿的男人看痴了眼去。只不知什么样的夫人配得上这样的丫头伺候,可惜了,最后也没能开开眼,听说她们再一日就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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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我正要睡下的时候,府里却发生了一件更大的事儿——她们说,客人带来的兵爷们,竟然无声无息地把这宅院给封了!
西院那头,老爷的叫喊声不过响了两声,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老爷竟就安分了,再没有一点儿声音传出来。我不敢睡,东院的大门又被两位兵爷锁了,直到申时末,天边都透了白水儿,巧儿姐姐才从小门溜了回来。
“闯了大祸了,我哥哥闯了大祸了……”巧儿这样说。
她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好似丢了魂一般,脸上一片煞白,揪着衣襟不住地揉搓着,痴痴地念叨个没完,再不复平日的聪慧模样。我为了她倒了水,等她回了神,我才慢慢知道了原委。
原来,西院住着的那户人家,身份不同一般,官是做官的是不假,可南边坑那么多,也不是每个填坑儿的都一般分量的。这一户夫人,正是南阳郡太守大人的家眷。
太守,太守。王八字那个县令官,在蓝田县便是玉皇大帝祖宗爷儿,府里的老爷就是这三岔河一百二十户的土皇帝。县令管万户民,秩俸一百二十石……而太守,年俸二千石,管着一个郡,下头是几十上百个王八字儿。
南边这回儿就腾了三个太守老爷出来,好巧不巧的么,头回住进这屋里的,就是其中一个。
府里有许多暗门,昨儿夜里,老爷透过暗窗瞥见了太守的妾室,也不知是怎样的美貌,老爷竟在今日下午送去西院偏房的水里加了mí_yào。厨房取水做了糕点,那妾室没有吃,却把太守不过一岁的嫡女给迷晕了……而做这些事的人,正是巧儿的大哥,全勇哥哥。
巧儿傻傻坐着,我也没什么反应。我想着,迷晕了小妾就算了,还把太守大人的嫡女带上了,事情大到这个份上,说这些好像也没什么用了。明明一夜没睡,这个当口,连我自己都讶异于我的冷静。
全勇哥哥,是死定了。
太守夫人带来的兵爷,正在严审全勇哥。听说老爷抢了鞭子亲自动了手,一连抽了三十重鞭才被拦下,而全勇哥哥已被兵爷拖下去关着了。除此之外,另有两名兵爷已去蓝田找八字胡王县令了。
全勇哥哥还关着,但我说,他一定会死。
我太了解老爷了,他不会让这人活着的。
看着眼前脸色惨白的巧儿,我心里升起了一丝怜悯。她家里仅有这么一个哥哥,平日里也是两人感情最好,全勇哥哥虽然帮里正做了不少坏事,但是他是个好哥哥没错,隔三差五的总是给巧儿带东西来,连带着也捎给我一些。
这样的人,就要死了。而那老不死的里正呢,他会死吗?他死了,我能……回家吗?
嘴里安慰着巧儿,我在心里盘算着,准备先藏带好一些金银,就埋在院子后的梨树下。如果里正死了,我正好带着钱回家去,娘亲一定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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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想着,至少要两日的功夫,县令大人才能到,没想到太阳起来没多久,去县衙的兵爷就回来了。不过带回的不是县令,而是县丞。
王大人连日下乡视察农忙,暑热又兼辛劳,正卧病在床,特命县丞带着他的手令前来办案。玉皇大帝农忙中暑当然是屁话,可王八字也不蠢,没有一味地装傻。县丞一来就把老爷革了职,与全勇哥哥一并押送县衙问审。
可当县丞去提人时,却发现全勇哥哥已经死了。
他是自己一头撞死的,血浆子脑仁子红红白白的流了一地。酷暑的天,半日的功夫,人已经臭了。
下毒的人自杀了,里正也被革了职,太守嫡女只吃了一点mí_yào,醒转后已好全了身子。这下太守夫人立时就要离开,县丞当然也不敢让她一道去县衙问审,只留下了名帖预备结案后将文书送去南阳郡。
半个时辰的功夫,太守夫人一行人就驾车离开了三岔河村。
我心里又冷又空,怎么,她们就这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