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男人从他背后出声了,“加穆丘陵上确实有几个村落。”
还没等林鱼青一口气呼出来,下一句话就掐住了他的喉咙。
“但他不是从加穆丘陵来的。”
完全忘记了礼节,林鱼青猛地拧过头——一张被刀疤划开了下巴的橄榄色面孔,正好与他四目相对。在他的身后,跟着四五个身穿布衣皮甲,模样不像骑士的男人;其中一个,忽然从肩上卸下一只旧布口袋,顺手丢在地上。
口袋上手写着一个单词,被污血染黑了一半;多瞥了一眼,当林鱼青发现那是一个“盐”字时,浑身血液立刻凉了下去。
“你怎么能够确定?”
刀疤脸对少年咧开嘴,疤痕像虫子一样扭扭曲曲地展开了:“除非在被火烧死以后,这小子的尸体还能站起来说话。”
有那么一会儿,林鱼青僵在那儿,竟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直到刀疤脸叫了一声“阁下”,笑着对沙路尔特说:“我们探查情况的时候,发现加穆丘陵上不像有坠灵的迹象,所以我没有回来禀告,只是直接烧了那个地方。您放心,没有逃出来的活口。”
“你们已经烧了九处没有坠灵的村庄。”沙路尔特眉间皱起隐约的纹路,声音平静。
“容我补充一句,被烧的村庄,都处于教廷检测出了坠灵的地区。”刀疤脸口齿浊重,不像骑士们的首都口音那样典雅:“按照教皇冕下与督军大人的意志,咱们应该谨慎一些……听说,这一波还没完呢。对付有坠灵的人,阁下所向披靡,其余的杂事,阁下还是放心交给我们——比如这个撒谎的小子。”
不知是愤怒还是恐惧,一瞬间化作血急速涌进了林鱼青的脑子里;有那么一会儿,他耳朵里只剩下了响亮的心跳声。
静了一会儿,沙路尔特没有说话,只是朝地上的少年转过身。他的胸甲与玫瑰花瓣,在焰火中仿佛即将获得灵魂一样鲜红起来。
“你都听见了。如果你愿意向我坦白实情,我将赐予你死在切斯特家族剑下的荣誉。作为西方神信徒,皇帝陛下的守卫者,教廷审判团骑士长,我沙路尔特?切斯特,将亲手执行此一裁决。”
他将手按在佩剑上,绣着玫瑰与巨狼的披风,在夜风里猎猎作响。
林鱼青望着他愣了愣,突然反应了过来。
沙路尔特给了他两个选择:一是被交给刀疤脸——一个看起来与骑士守则决没有什么关系的人;二是堂堂正正地死在沙路尔特的剑下。
但是,这两条路对于林鱼青来说,都不够好。
“骑士长阁下。”在众人注视下,他慢慢地用手撑着地面,抬起了膝盖。顶着一头乱蓬蓬的黑发,少年抬起眼睛,焰火映得他的眸子熠熠发光:“我哪一个都不想选。”
不等周遭众人那一瞬间的怔愣褪去,林鱼青已经猛然就地一滚,身手矫捷地扑向了那一只盐袋子——身后刀剑出鞘的金属长鸣,紧接着划破了夜空,少年一缩身体,感到一把剑裹着风从头顶上擦过;他双手紧紧攥住口袋,随即头也不回,用力挥臂朝身后一抛。
借着夜风,在空中轰然散开的一大团粗盐,迎面卷上了众人的头脸,刀疤脸头一个痛叫出了声。借着这个机会,林鱼青一骨碌跳起身,拔腿冲向了远方。
如果连没有坠灵的村子都会被烧掉的话,那么他用自己引开教廷审判团的后备计划,就彻底没用了,得快点甩开他们,回去报信——
很快,身后远远传来了呼喝声与马的嘶鸣,只要骑士们一上马,他就不剩多少时间了。
“龙树,你现在千万别出来!”
林鱼青低声乞求了一句,很快觉肺里火烧火燎地疼了起来。
人人都知道,被骑兵追击的时候,应该冲进树林里——自然,林鱼青就是这么干的。
哒哒的马蹄响一直追到林子外头,终于伴随着一阵阵嘶鸣声缓下了步子;听着远处粗重的喷气,少年甚至能想象到,马的呼吸在寒夜中蒸腾成白汽的样子。
下一个问题是,想躲过一只坠灵的话,他应该藏在哪儿呢?
林鱼青跌坐在地上,仰起脖子,呆呆地想道。
离他七八步之遥的地方,一个影子正一点一点地从黑暗林木间浮出来,在惨淡月光下,渐渐露出了隐约的轮廓。
无数根粗壮的玫瑰枝茎,浑身尖刺泛着寒气,纠缠成了一个近人高的庞大阴影。它像一条蜥蜴,又像一尾游鱼。鲜红近血的玫瑰花瓣,层层叠叠地簇在一起,在它身后组成了漫漫扬扬的裙摆,随着它的动作,倏地一下轻轻滑出了树林。
坠灵低下了枝茎缠绕的尖端,正好对上少年的双眼,仿佛会呼吸一样,一起一伏。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坐下去了,但他的目光根本没法从面前坠灵的身上挪开。
“你拒绝了荣誉。”沙路尔特沉稳的声音,突然穿透夜里寒凉的空气,从背后响起来。“这是一件遗憾的事。”
林鱼青一惊,忙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然而他一恍神,发现刚才的动作全是错觉,他仍然还是像刚才那样坐在地上,呆呆望着眼前漫天盛开的玫瑰。
这感觉,就像有时不愿起床时,却迷迷糊糊以为自己已经站起身,穿好了衣服似的。
震惊一过,林鱼青明白了。在不知不觉之间,这只坠灵的能力已经俘虏了他:他做出的一切反抗,都被牢牢地局限在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