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县令嘴唇都快咬出血了。
“落日边关会有三百轻骑兵往这边支援,我们只要能出城坚持到明日天空鱼肚翻白,应该就能顺利撤回落日关了。”李勋似乎想安慰下常县令。常县令苦笑了一下,没说话,阳光下的他满脸惨白。
两人就这么相对站着,常县令在看李勋腰间那块象征龙溪李家的腰牌,内心仿佛挣扎着做了什么决定一般。咬了咬牙,“砰”的一声跪在地下,双手扶地,行了个大礼。李勋拼命去拉他,常文定却动也不动,只是死死的跪住。
“文定是西峰人,隆庆十二年进士,读的是为往圣继绝学,为天下开太平,自任西峰县令以来,自认虽道心蒙蔽,却也从未做过什么对不起西峰的事情。文定今天有个自私的请求,还请将军成全。”
李勋叹了口气,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将军您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西峰百姓想到的第一件事依旧是往文定的县衙来逃。作为西峰县令,文定自然也有责任护他们周全。所以文定恳请李将军能带着全县四百三十二口剩余百姓一起突围,文定来世给将军做牛做马也在所不辞。文定是西峰人,更是西峰县令,断不能离开此城,等下文定自愿带人为全县四百三十二口百姓和将军断后。”说完这话常县令起身又是深深一拜,转身退出了县衙,阳光照的他的背影有些佝偻,看那走路的样子却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好多岁。
李勋在原地愣住了,他忽然觉得从小学习的算策和谋划之法此刻显得有多么无力。
“到底还是意难平啊。”过了好久他才喃喃低语了一句,也不知是念给谁听的。
林长生一家此时正坐在县衙外的福兴街旁,冬天正在给他的黑黑包扎腰上的那个伤口。今早异变突生,那伙怪物上岸后仿佛报仇一般,直接向岸上那守夜的几十号边军扑了过去。瑶瑶他们家很不幸,也在那里。留守的边军阵型很快便被怪物冲散了,瑶瑶亲眼看着阿爸被怪物用长满水锈的镰刀划开了身体,她强忍着泪水拉起母亲往县衙这边逃。只是母亲春花身材有些发福,行动不太方便,混乱中她两又被人流冲散了。等逃到县衙这边,无论她怎么喊都没能再看到母亲。
瑶瑶这会儿是懵的,她就坐在林长生旁边,满眼覆满了泪水,她甚至忘了自己是怎么被裹挟到县衙来的。
她只知道天,塌下来了。
林长生一家是在福兴街看到瑶瑶的,他们看到她时,小姑娘右脚的鞋早不知落到哪里去了,一个人呆呆傻傻的站在那里落泪,满脸胡满了灰尘眼泪还有血水。冬天摇了好久瑶瑶的手,她才转过头认出了他们。她看着林长生有些麻木的点了点头,任由林长为她套上一双从新找的大小差不多的鞋然后跟着他们一路来到这里。
快晌午了,林远山从怀中掏出来几块不知道从哪里拿的桂花糕递给两个孩子和冬天。冬天把桂花糕递给两个孩子,回过头一把把老林拉到了一边。
“我说你早上跑去里屋拿啥呢,都急着逃命,你还有心思拿这个。”冬天看来是真的生气了,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林远山,手紧紧捏着林远山的掌心,捏的有些发白。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不要命了吗。”冬天这句话突然蹦出来的时候却仿佛已经带上了哭腔。
林远山双眼发红却没说话,指了指瑶瑶。
冬天回过头看了眼这时候靠在林长生肩上看着桂花糕发愣的小姑娘。遥想着这些年和老王家相处的一幕幕,她也难受,向针扎心了一样难受。她走向小女孩,轻轻摸着她的头用自己此刻能想象的最温柔的语气安慰着孩子。小姑娘哭咽着把上午和父母分开的遭遇说了出来。
冬天轻轻理了理小姑娘的发丝。“瑶瑶,以后你就是我们家的人了,跟着你长生哥哥还有叔叔阿姨一起过,好嘛?”
小姑娘仿佛听懂了,又仿佛没有听懂,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一下子扎进冬天的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
林长生不知道娘亲和瑶瑶在说些什么,他脑子很乱,什么也不想听,乱的很,却又一片空白。看着瑶瑶在母亲怀里痛哭,想到福兴街前那道笼罩张富贵的黑影,忆起今早逃过来时看到龙凤楼前那个被砸的四分五裂的说书李老头,他觉得自己仿佛还在做一个光怪陆离的梦,这梦还没醒。“梦醒了就好了,梦醒了就好了。”他全身发着抖对自己重复着。余光看见不远处还有只先前被李勋砍掉脑袋的怪物尸体,林长生一边重复着话,一边朝那怪物望了过去。
起初他还有些恐惧,目光在躲闪,不过盯了一会儿发现那怪物也不过如此,一堆死物而已。于是他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不漏过哪怕一跟毛发的细节,像是要把这东西印进自己生命中一般。然后少年趁着爹娘没注意,走过去狠狠踢了那怪物的尸体一脚。尸体很沉,发出一声闷响后却只是微微换了个方向,飞起的绿色液体却溅了少年一脚。
少年听到旁边有倒吸凉气的声音,看过去却是一个自己平日里只敢远远瞧上一眼的员外老爷。这老爷平时里好生威风,说话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的,此刻却是瘫坐在地上,满身的脚印,哪里还有平日里半点威风,嘴里胡言乱语不知道在怪叫个啥。林长生忽然又想到了朱老爷打在张富贵脸上的那一巴掌。他忽然笑了出来,这笑容看着却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