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中,沉睡了一夜的万物渐次苏醒过来。
几只布谷鸟冒着破晓的寒气穿梭在亭台楼阁间,最终落在温明殿外的椿树上,长一声短一声地叫起来。
鸟雀的欢噪穿透窗棂,落在郭圣通耳边。
她缓缓睁开眼来,望着精致繁复的帐幔有片刻的茫然失神。
略微清醒过来后,她反应过来这是在温明殿中,而不是在做梦。
自离开漆里舍后,每日醒来她都有好一会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这些天的梦境纷杂,弄得她常常一整夜都处于半梦半醒的浅眠状态,却半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给她透露。
像来邯郸的路上猛然忆起朱浮进谗言而致郡守反出,实在已是厚待了。
身侧早已空荡荡,她撩开帐幔趿拉着丝履下了地。
她执起炉上温着的铜壶,往白玉杯中倒了杯温热水慢慢抿着。
殿外宫人们听着动静,忙轻声问询道:“夫人,可要婢子们进来伺候?”
她轻轻唔了一声,宫人们便捧了水盆、手巾、牙粉等等盥洗用物鱼贯而入。
梳妆时,常夏告诉她刘秀出城去了,最快也得暮时才能回来,叫郭圣通不用等他用膳。
她嗯了一声,想了想又吩咐道:“看看参事在做什么,若是无事,让他午后来见我。”
刘秀麾下参事很多,但能被郭圣通提起的只有她的胞弟郭况。
常夏颔首,手中的牛角梳没有停。
打扮停当后,宫人们请她移步去外间用膳。
她胃口不佳,勉强用了一个烤饼喝了半碗山药乌鸡汤便叫撤了。
邯郸城中并无诸将家眷,郭圣通连一个说话的人都寻不到,漫长的白天只能用看书来打发。
她歪在南窗下的软塌上,头枕着软枕单手翻着手中的帛书。
窗纱柔顺地垂下,遮挡住刺眼明亮的阳光。
暑热渐盛的时候,宫人们抬了冰山放在角落里,冷气弥散中凉风满屋。
她昨夜睡的不踏实,这会倦意反上来,没一会便丢了手中的书卷沉沉睡去。
她这一觉足足睡了一上午,等着再醒来时已过了午时。
用过午膳后,她又犯起困来。
但她不想再睡了,再睡晚上就该失眠了。
她踱步到廊下,想让自己清醒点。
热风漫来,叫人胸口闷地发堵。
朱甍碧瓦在明亮的太阳光下亮的刺眼,聒噪的蝉有气无力地叫着。
蓦地一瞬,风停了,那炙热便仿佛凝固在空气中,叫人烦躁难安。
郭圣通才站了不到半刻钟就实在受不了了,她刚要转身进殿,眼角余光忽地扫到一只羽毛绚丽的鸟儿立在树梢上。
她忍不住问身后的羽年道:“那是什么鸟?”
羽年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还不待看清,那鸟就似受惊了一般猛地飞走了,只留下浓密翠绿的树叶在舒展开的枝叶上迎风颤动。
郭圣通笑笑,提起裙摆往殿中走。
羽年在她身后却忍不住感慨道:“来了得有两三天了,婢子才注意到这有椿树呢。”
椿树?
郭圣通顿住脚回望,但见灿烂的阳光从重叠绿叶的斡隙中洒下,一地光斑晃动。
“庄子曾言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
说的便是这种树吗?”
羽年颔首,“夫人只怕不知道,这椿树还能吃呢。”
“哦?”郭圣通来了兴趣,“它结果吗?”
羽年笑着摇头,“不是,吃的是叶子。”
“叶子?”一时风起,吹的郭圣通雪青色的云纹襦裙微微鼓动着,她不解地问道:“叶子怎么吃?”
羽年上前为她打起竹帘,“跟竹笋一样,吃的是春天发的嫩芽。”
一股凉气迎面浇来,郭圣通舒服地只叹气。
她重又歪到南窗下的软榻上,透过薄薄的窗纱隐隐可以看到那高大的椿树。
她问羽年道:“怎么吃?好吃吗?”
羽年坐在榻前的几上,接过宫人手中的团扇一面为她摇扇,一面娓娓道来:“下过几场春雨后,椿树就会发芽了。
它的嫩芽火红如血,比那灼然的桃花还美。
把那嫩芽采摘下来洗净后,打几个蛋搅匀后和着香椿芽摊入锅里,香气扑鼻,真真是把春天吃进了肚子里。
也可以简单点,放点芝麻油、蒜末、米醋、酱油一拌,味道同样妙不可言。
再或者把香椿焯水放凉切段后,和滑嫩的豆腐拌一拌。
倘若有新捕上来的鲜虾,和这香椿芽一起炖汤的话,真是能把人的舌头都鲜化了。”
这样富有野趣的吃法,说的郭圣通都谗了。
可这会春天早就过去了,要吃也得是明年了。
谁知道明年还住不住在这?
郭圣通当下又是遗憾又是怅然地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常夏进来回道:“夫人,郭参事来了。”
况儿!
她欣喜地下了榻往门口迎去。
明亮的阳光中,一个翩翩少年大步向她走来。
他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是小跑起来。
少年双眼带笑,朝气蓬勃。
“阿姊,外面多热啊,快进去。”
郭圣通见他热得额头上全是汗,忙叫人引他去外间盥洗一番。
郭况不肯去,“我坐着凉快一会就行了,快别麻烦了。”
也不知是不是关心则乱,不过短短几天,郭圣通就觉得郭况黑了许多也瘦了许多,她禁不住心疼:“吃的习惯吗?住的习惯吗?天天累不累?”
郭况哎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