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南君说:“我也希望你与这件事没有关系。不过我还是会再核实。”
李意想了半晌,压下身来。霍南君不自觉的往身后靠了靠。
李意的鼻尖下,似乎又闻到了那淡雅的幽香。
这味道他在小红山围场闻过一次,此后竟一直没忘。
李意俯瞰她一会儿:“从一开始,你好像就把我当敌人看待?你就这么肯定我们不会在同一立场?”
霍南君想了想,答道:“你要作皇上的剑,都知道刀剑无眼。”
“假话。”李意清冷一哂:“满朝文物都以皇上马首是瞻。就算各有阵营,也不乏纯臣,就像那刘书易那般。难道每一个只忠于皇上的臣子,你都会视为政敌?这个理由明显说不过去。”
霍南君怔了片刻,古怪的盯着他:“你还挺现学现卖的么。”
李意道:“我既然愿意回答你的问题,倒不希望被你敷衍。”
霍南君沉默了半晌。
她倒是忘了,这个人不是那么好应付过去的。他对朝局的敏锐程度不亚于她。
他能从一个没有背景的敌国叛将之子,逐步成为权倾朝野的异姓藩王。可见其心智手段都不容小觑。
这朝中每一方势力都有各自的特点。
霍家擅长谋划布局,义王擅长隐匿,建平王擅长趁火打劫,二皇子擅长低调为人高调办事。
而李意则像刀剑一样,一旦下手又快又利。
所以他对霍家的威胁是最直接又实质的。
霍南君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将话说得透一点。我知道你不想让李念入东宫的原因,是为了谋夺更高的地位,更大的权力。要做到位高权重,只有皇上能给你。朝局中的党争,总能通过其政营来分析动机。但一把不知道随时会斩向哪边的剑,又怎么能相信它的立场?”
“嗯,这是实话。”她的确很了解他,李意想着:“不过有一点,你还是说错了。”
她问:“哪里错了?”
李意道:“我要的不是位高权重。”
霍南君挑眉:“你是想否认你的野心?”
李意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哪一个人会在仕途上,没有往上爬的想法?除非只是庸才。霍氏有位极人臣的雄心,皇子们有称帝称王的渴望,我也从不否认我想要争权的目的。但我要的,不是高位和名利……”
“那你想要什么?”霍南君问。
李意与她四目相对。这一刻,霍南君似乎看到他眼底帷幕下,掀开的一点真实。
李意的声音低沉又笃定,他道:“兵权。我只想要兵权。”
一场大到,足以与一国交战,并能左右战局的兵权!
霍南君略为一怔,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你想要……率军伐魏?”
“不是伐魏,是灭魏。”李意的回答很冷静,但又狂肆。
本质上来说,他更愿意作为一方军将,而不是朝堂上卖弄口舌的权臣。但为了拿到足够大的兵权,他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淌进金陵这潭混水。为了自己的目的,他不在意过程会如何。
霍南君对他的领悟似乎更深了些。她想起前世,自从李意分封藩王后,他的确很少再回到金陵。多数时候,他都身处在与北魏交战的战场上。
所以,这才是他的真实目的吗?
最智慧的谋划,不是那些阴沟里的暗算诡计,而是你早已明白它的目的,却无法阻止。就像霍家与皇室历代的联姻一样。
这都是最赤裸的阳谋。
李意既然敢对她直言,便说明他有这自信,或者说,他根本没给自己留后路。
历史上争权失败的朝臣,无非就是名败身死。最惨的结果也就是诛九族罢了,他李家又不是没经历过。
他如今的九族,不过是三人而已。
若真是那样,他李家也算历史上,第一个被连诛两次九族的人了。
霍南君沉思良久:“你想要的兵权,皇上不可能无缘无故的给你。皇上本打算削藩,在这种情形下,更不可能亲手再培养起另一个藩王来。那你要的兵权,就只能从别处夺来。而当今朝中,谁的兵权最大?”
李意仍稳声道:“东阳王的势力已尽数收归朝廷。除了皇上,当今拥有最大兵权的,当然是荆州的建平王,和……江州的镇国大将军。”
没错,因为他想要兵权,皇帝不可能轻易给他。他就必须对其他拥有兵权的势力下手。
譬如再干掉一方郡王,挣到足够的功勋,才可能得到皇帝的信任。
在这一过程中,他必定会触礁霍家的利益,侵蚀霍家的势力。
这就是霍南君笃定,他们一定会成为政敌的原因。
霍南君眸色幽暗下来,她搁下笔,注视他:“所以,你是打算先对建平王下手?还是先对霍将军发难呢?”
霍南君语气平静,但李意却知道,这句问话潜藏着多少危险的诘问。
李意的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弧度:“如果我夺了霍将军的权,你会怎样?”
霍南君并没有意料中的愠怒。她只是淡淡的道:“不怎么样,把被夺走的东西,换回来就是了。”
李意问:“用什么换?”
霍南君把砚台往他身前一推,眼底的秋水升腾起一丝冷风:“你的墓志铭。”
李意轻笑一声,拿起她方才写过的宣纸,赞道:“你的字,是写得不错。”
霍南君倏尔将纸笔一压,狠狠磕在案上,让她的手指都拍得生疼。
她站起来:“我告诉你,李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