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乐府》。”李意道:“太子让我来这给他找去。”
霍南君瞪他一眼,转身往书架里钻去。在第四张书架的第三排书卷中,找出这卷诗歌集。
“给。”霍南君递给他。
李意随手接过,却没往那书上看一眼。
他注视着霍南君:“这里有哪些书,难道你都记得摆在哪里?”
“这是我最常来的地方,自然摸得清这里藏书的规矩。”霍南君不以为然的走到窗边的榻座上,在矮几上打开自己的轴书:“把你背后条案上的砚台拿来。”
李意挑眉,果真在雕花隔断后,见着一张条案:“看来你,当作自己的书房了。”
霍南君道:“若这是我的书房,我反倒不一定给你找得出书来。”
李意问:“这是为什么?”
霍南君没里的书都是按年代、类别,分门别类的摆好,这是为了方便管理和查阅。但若是我自己的书房,书籍摆在哪里都没什么要紧。桌前、床上、院子里,我看到哪里就带到哪里。若都放在架子上,那我去了后院,便无书可读。”
“就算记住了每本书的位置又有什么用。说到底,读书的目的是为了明理,所以,在我看来书籍就没有分类一说。《汉乐府》不一定非得放在《诗经》旁边。这样当我随手拿起一本时,兴许还能发现意外的妙境。书籍,本是一方游心瀚墨的天地,又何必将它锁在一处牢笼里。”
李意以为这番见解还真是少见。
他忽然觉得,这个女孩儿本身就像一卷书。单薄的外表,却藏着玄妙的内在。
他终于有所理解,为什么一个深宫女子,却能阔谈天下,因为她本身就没有被这些陈条墨规锁住。
他曾经以为,这个女子不一般。现在看来,可能在南朝,她就是唯一的。
霍南君感受到李意直视过来的目光。
她心下有些后悔,好像刚才话多了点,不知不觉竟把自己的真实想法透出去了。这对于政敌,是大忌。
“噔噔噔!”霍南君轻咳一声,伸手敲了几下桌子她没有抬头。
见她在砚台边轻敲,李意眉间微动。
霍南君淡淡扫视过来,姿态优雅而又理所当然。
李意心底失笑。
他也没说什么,随身站到她对面,拿起墨条,替她研起墨来。
这是霍南君以身份在压他。虽说女官的实权远不及朝臣,但就现在的品级,她确实是比他要高的。
李意还是第一次替一个女子研墨,也是第一次见到她摆出官腔,觉得有些意思。
这一坐一站,言谈间的主动权,便回到了霍南君手里。
霍南君道:“这下,你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李意道:“你说。”
“你为什么要帮我?”霍南君径直问。
李意平静的道:“霍氏支持太子,我辅佐太子,咱们利益一致,有何不妥?”
“假话。”霍南君冷声道:“你效忠的不是太子,是皇上。”
“那又怎样?”李意道:“太子既是未来的皇上。当前为国君尽忠,以后为新帝尽忠,作为臣子也是理所当然,这并不冲突。”
“还是假话。”霍南君道:“你明明很清楚,皇上既然要用你,就不会容忍你现在涉入党争。这就是冲突。”
李意说:“就算如此,我也只是想为自己留条后路,不至于将霍家和皇后娘娘得罪个干净……”
霍南君有点恼:“你这……”
“仍然是假话。”李意波澜不惊的道:“因为我李家根本没有退路。”
霍南君被抢了话:“你既然知道这些理由经不起推敲,你还说出来。”
李意看着她,她一双美丽的瞳仁里,仿若秋水。
他停下了研墨的手,其实这个问题,他父亲问过,他自己也问过。
“那我再给你个答案。”李意视线平稳的问:“我若说是只是因为你……你来分辨看看,这是真话还是假话?”
霍南君闻他突兀的一句,有些愣神。
他什么意思?
“因为……我?”霍南君惊疑:“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意的眼里,带着她难以揣摩的深邃。
他再次开始研墨:“总之,我已经答了。你再问下去,我也没别什么可说的。”
霍南君怔了半天,对于这个模凌两可的一句,她感到困惑。
因为她?因为她什么?身份?态度?利益关系?
霍南君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心紧。
她转而道:“你就算不愿回答我,也不用不着这般敷衍。”
李意并不多作解释。他压下眉眼:“你还想问什么?一并问了吧,也许改天我还真没兴趣愿意回答。”
霍南君道:“那我换个问题。关于《上武圣言事书》的内容,你知道多少?”
李意当下便明白霍南君的意思。他道:“我并未参与你们的编纂。最终的成稿,也只是中秋前一日在东宫见过。不过,在参与秋猎前,太子进献改革大纲的前后,倒是时常与我讨论。”
“太子此前的大纲,只是提出了部分问题,并没有解决措施。”霍南君道:“既然太子此后也与你讨论。这么说你不知具体细节,但许多大致举措你此前也是了解的?”
李意也不隐瞒:“不错。”
霍南君陷入思索。
她反复想了多次,上书的泄密不一定非要看过全文。只要在中途得知部分关键内容,也可以泄密给二皇子,从而使他写出差不多的文章来。
霍南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