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受打击,本想跟书肆老板说自己愿意将价钱调低一点的,但又觉得这样太没骨气,于是自动解除了和书肆老板的合作。
这年他二十三岁,家里人来信催他回去,说给他物色了一位姑娘,让他回去成亲。
他一想到自己现在还一事无成,哪里有能力娶妻生子?便回信谢绝了这门亲事。
再一次失去工作的他由于手头上还有一笔积蓄,所以即使一下子没有事做也不是很紧张,于是他背起行李到处云游,想寻找一个能让自己安身立命的事业。
他来到一座城市里,认识了一位正在刻苦学习的年轻人,这位年轻人告诉他:“我准备参加科考”,又告诉他:“如果想要出人头地,走科考之路是最稳妥的。你看多少人一直考到五十岁还不愿意放弃,是因为他们很清楚一旦考上的话人生将会多么的不同,为了那个梦想,他们经历一次次的失败也不放弃。”
受了这位年轻人的鼓舞,加之他也觉得确实只有走科考之路才会有个光明的前途,于是他也加入了这条漫漫的科考之路。
不幸的是,他在这上面花了整整九年时间也没有考上,最后只能止步于贡士。
他的那位朋友则早在六年前已经中了进士,如今在京城当了一名七品官。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似乎只有两个选择了——要么继续考、要么就这样算了,在县里踏踏实实地当一名小官。
他算了算,觉得自己已经三十有二了,人生已经过去了一小半,要是再考,胜败难测,而他却耗不起了,于是他没有再继续考,而是在县城了当了一名小官。
这时,他总算是有了一官半职,便不忍再让年迈的父母担心,于是当年便娶了妻。
一年后,他的儿子出世。
两年后,他的女儿出世。
他依旧还是那个小官。
眼看着跟他同时期、同官职的人都升了官,而他还纹丝不动,他的妻子开始埋怨,认为他不思进取。
于是,为了升职,他违心地去巴结高官,但最终又因为嘴巴不够甜、送礼不够勤而迟迟没有谋得升官。之后又因主持公道而触犯到了一位直属领导的利益,被这位领导给栽/赃/陷/害,很快便丢了乌纱帽。
这时他三十五岁了,上有老下有小,每天一睁开眼就得为整个家的开支做打算。
现在要怎么办呢?他问自己。
当官的这两年半里他认清了一件事——他不适合做官。
这时他才发现他当年为了科考花掉的那九年时光是多么的不值。
可是如果他当年不走科考之路,还有什么路会更适合他呢?他连续好几天都在问自己。
如果他不走科考之路,而是重操旧业做抄书人,运气好的话也许能干上几年,运气不好的话还是有可能遭遇被更优秀的人挤兑的命运。
那当抄书人的那几年里他为何不用心地专研书法,以练就一手谁也无法取代的绝顶书法呢?这个问题他想了很久,却发现自己并不懊恼,因为他对书法的兴趣不大,当时之所以当抄书人仅仅是因为他需要一份收入而已。
如果你不是从心底里热爱一件事,你是不可能对此永久保持热情的。
那什么才是他从心底里热爱的事呢?他忽然记起了他那把琴,以及他当年学琴和抚琴时内心的幸福和欢乐。
可是,现实又提醒他——即便他想以抚琴为业,然而以他的琴技还远远达不到可以不被取代的程度。那么,如果他只是单凭喜欢就任性地重操旧业,也就难免还会遭遇先前的命运。
但是,即便会重复先前的命运,他做的可是他从心底里喜欢的事啊。
想到这里他又热血沸腾,但他没有冲动行事。
他很冷静地问自己——到底是孤注一掷地坚持自己的理想,还是尊重现实再去找一份事情做?
如果再去找一份事情做,他又能做多久?
这时他发现他除了抚琴之外对其它事都不感兴趣。
可是理想是斗不过现实的,不是吗?他自言自语道。
久久拿不准主意的他去请教一位他一直很欣赏和敬重的长辈。
这位长辈说:“如果你没有孤注一掷的决心,还是找一份你能胜任的事做吧。如果你有孤注一掷的决心,并且有切实可行的办法去实现,那就坚持你的理想吧。我不能替你做决定,一切还是得取决于你自己。”
他便回去了。
这时,他的决定开始倾向于做自己喜欢的事,可是他还没有找到切实可行地实现它的办法。他又想到了他的家庭,这么大一家子人都需要他养,他怎么能任性得起来呢?
可是如果他现在都还不敢为喜欢的事情任性一次,也许以后都没有勇气任性了。
拿不定主意的他便跟家人商量,家人建议他放弃抚琴,踏踏实实地找一份事做。
“比你优秀的琴师多着呢,况且你的年纪也大了,要找到一个雇主也不容易。还有,就算找到了,说不定哪天人家又不要你了,多不稳定啊。”他的父亲苦口婆心地劝道。
他不死心,回应道:“可是这行的收入也很高啊,只要我好好表现,应该不会轻易被辞掉的。”
又喃喃道,“这世上总不会什么倒霉事都给我碰上的吧?”
家里人不为所动,认为他最好还是趁早看清现实。
他想了两天,依然不愿意再去找一份抚琴之外的事做。
但是家里每天的开支都摆在那,他不能拖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