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面了。
他本该是高兴的,却在听到她声音的那一瞬,没来由的生出了鼻酸眼涩之意。
真是见鬼了。
凌准晃了晃脑袋,想要将古怪的情绪驱逐出去。
相比之下,许含章倒是要淡定很多。
虽然和这少年郎偶遇的次数也着实频繁了点,但仔细一想,也情有可原。
毕竟他昨日就在酒肆里出没,想必是这里的常客。
那自己能遇上他,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
门外的人直愣愣的发问。
“这个不重要。”
虽则对方是个热血正直的好儿郎,但许含章不想跟他有过多牵扯,只得随口敷衍道:“要进来坐坐吗?”
她的语气冷淡,声调平平,正常人一听便知其意,自会顺着台阶说自己还有事,不如改日再叙。
“要。”
可惜门外的人不是个正常的。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他便一口应了下来。
“……”
许含章心中大感懊悔。
现在说不要,还来得及吗?
“劳烦小娘子开一下门。”
门外的人正彬彬有礼的催促着。
“许娘子,要不去屏风后头避避?”
一旁的黄衫婢女觑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的提议道。
“用不着。”
再怎么说对方也是个正人君子,犯不上这般提防。
许含章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门栓。
映入凌准眼帘的,是一片灼灼生辉的艳光。
她今日换了件粉色绣缠枝桃花的薄纱衫子,腰间系着雪青色八幅罗裙,臂上松松的挽了条湖蓝色印花的披帛,云髻上簪着粉艳艳的重瓣牡丹,衬得一张缺少血色的小脸分外娇艳。
原来她是这样的啊。
肌肤如雪,长眉如画,一双含波妙目漾着鲜活灵动的气息,比他幼时所见的那些鬼好看多了。
“你,你怎么没戴帷帽……”
被她如水的眼波一扫,凌准只觉自己的脸庞轰的一下烧了起来,热意顺着面皮蔓延到耳根,将他仅存不多的理智尽数烧成了一团浆糊。
“这个也不重要。”
许含章侧身让到一边,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先进来再说。”
“好。”
凌准怔怔的点了下头,抬脚踏进屋内。
“且等一等!”
郑元郎突然大喝一声,径自越过凌准冲到了许含章面前,含情脉脉的说道:“不知小娘子是哪家人氏,可有婚配?小生姓郑,家住宣和坊,唔唔唔……”
话还没说完,就被黄衫婢女拿抹布堵了嘴。
“你找死啊!”
郑元郎气呼呼的取出抹布扔掉,正想对着婢女发火,却在看到对方杏子般清新可人的面孔后改变了主意,恶作剧的撅起嘴来,死命往婢女面前凑,“快来堵我的嘴啊,来啊,来啊!快来啊!”
“你不要脸!”
婢女气得不轻,立刻抬起膝盖磕向他某个不可描述的部位。
“哎哟!”
郑元郎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
片刻后又一骨碌爬了起来,边拍打衣袍上的灰尘,边嬉皮笑脸道,“骗你的,哈哈哈,我可是练过铁裆功的。”
太猥琐了!
目睹了好友的无耻行径,凌准的脸愈发烧得厉害,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
也不知少女会怎样看待自己?
会不会把自己也当成一丘之貉?
“我们走。”
许含章却没有把这段小插曲放在心上,仍波澜不惊的往里走去。
“为什么他也能看见你?”
凌准忽地记起一事,忙不解的问道。
“谁都能看见我。”
许含章微微一笑,抬手往屋里指了指。
先前欺侮米娅儿的那几人已被她带来的护卫打倒,正噤若寒蝉的趴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屋角则坐了几个花容失色的女子,此时都面带惧色的盯着横在颈间的弯刀,怯生生的不说话。
“怪不得屋里如此安静。”
凌准顿时明白过来。
他们已经算反应够快的了,但少女的动作竟比他们还要快上几分,只怕是刚听到异动就冲了过来。
“找胡姬上来陪酒的,是这些男人。”
许含章看着众女,很是失望的叹息道,“他们花天酒地,你们自是应该生气。但为什么要把火撒到无辜的胡姬身上?掌掴和揪头发还嫌不够,竟想撕了她的衣裳,命人把她扔下楼去。若真要扔,也该扔这些男人才是。”
她的眼波盈盈扫过趴在地上的那几个男子,让他们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之前见破门而入的是如此貌美绝伦的小娘子,他们一个个都忍不住骨酥腿软,面上的神情也温和起来,迫不及待想要给她留下个美好的印象,竟是把教训胡姬的正事都抛到了脑后。
“给我打。”
小娘子很美,但她身后的护卫们都凶神恶煞,一听到她发话,这些人立刻如狼似虎般扑进屋,把他们按住就胖揍了一顿。
“不许打我夫君!”
前一刻还气势汹汹来捉奸,又是扔花瓶踹案几,又是勒令他们把胡姬扔下去的众糟糠顿时慌成一片,连哭带喊的要往他们这边来。
野花虽美,但到底是家花有情有义啊。
他们正泪眼汪汪的感动着,就见余下的护卫都拔刀出鞘,拦在了她们身前。
“想死,就尽管过去。”
小娘子冷冰冰的瞥了她们一眼。
然后她们就软了,怂了,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