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之一事,有时候很简单,就如凌准此时所想的这样——既然他心悦她,就要让她明了他的心意。
即使她不能承诺他什么,答应他什么,但至少他说出来了,那便比一味的憋在心里,任其蒙尘落灰,无人知晓要强上许多倍。
只要说出来了,那他在她的心里就不再是一个普普通通、简简单单的友人,而是一个倾慕于她,想要求之娶之的男人。
这样,就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情之一事,有时候却很复杂,就如许含章此刻所思的那样——虽然他说的是不一定要她给出答复,但她不能真的随意敷衍了事,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他已经把心捧到了她的面前,是接过来还是塞回去,总得给他一个交代。
要不然,便真的会寒了他的心。
可是,她该怎么办呢?
如果答应了他,只怕将来会给他带来很多的麻烦,甚至可能会连累到他的家人与至交。
这不是她想要看到的。
如果拒绝了他,只怕以后一见面便会觉得很难堪,再回不到轻松自如的从前。
这也不是她想要看到的。
要么不拒绝,也不接受?
念头刚起,就被许含章无情的掐灭了。
她并没有穿花蝴蝶的本事,能游刃有余的掌握好和男子交往的尺度,一面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别人的爱慕与追求,收下别人给予的种种好处,一面又若即若离,忽冷忽热,不肯做出明确的选择和表态。
既然没这个好本事,就不要揽这个苦差事。
那,到底该如何是好?
许含章越想越觉得为难,越想越觉得纠结,几欲以袖掩面,掉头而去,但一对上他湖水般温柔而包容的目光,顿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挪不动步。
仿佛是过了很长的时间,又仿佛只是过了一弹指的工夫。
四周骤然变得安静下来。
风过之声,雪落之音,统统都消失无踪。
“是你。”
“是我。”
偌大的天地间,似乎只剩下这两句余音袅袅的对答,一遍又一遍的在她心底回荡,在她的耳畔盘旋,迟迟不肯离去。
许含章缓缓的抬起头来,定定的瞧着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的凌准。
她的眼神很专注,也很散漫。
她像是在望着眼前的他,又像是在望着长安的他。
漫天的风沙中,从酒肆的露台上向她投来一瞥的那个他。
闹鬼的荒宅里,自她手中接过一棵小槐树的那个他。
喧闹的酒肆中,隔着一扇门板,语气似惊似喜的那个他。
静谧的夏夜里,不明所以的呆坐在床边,被她伸指弹了眉心的那个他。
还有清凉山的山脚下,刀伤未愈,肩膀上血痕未干的那个他。
以及雪地里漫步而来,拾起了她遗落的油纸伞的那个他。
“是你。”
“是我。”
每一次重逢,都如此自然而熟稔的朝她打招呼的那个他。
只有他。
从始至终,都只有那个他。
她突然想起自己在闲来无事的时候,曾看过一些话本子,无非是才子佳人,侠女剑客,一见倾心,二见钟情,三见便要互许终身。
以前她只觉得莫名其妙,不认为其中有什么浪漫感人之处。
但是现在,如果把书中的人物换成他和她,似乎就有那么点儿浪漫和感人的意味了,不会让她觉得莫名其妙了。
这是不是说明,她的心里,其实也是隐隐对他有意的?
是的。
的确是这样。
也只能是这样。
不然她不会在明知自己会拖累他的情况下,还自私的抓住了他,不愿意放手,更是在他面前多番提起了住在他家隔壁的那位吴娘子,本能的试探着他的反应,在得知他对其无意后,心底便悄悄生出了一丝窃喜的情绪。
或许以后的很多事她都无法确认,也无法把握,但至少有一件事,她马上就能确认下来。
她,的的确确也是喜欢着他的。
虽然她的喜欢,似乎比他的喜欢要浅上几分,但不得不承认,这就是喜欢。
雪势稍缓,铅云渐隐。
有零零碎碎的星光自天幕上洒落,落在了雪地里,也落在了道旁的梅树上。
风过。
一缕缕沁人心脾的清香从梅树上点缀的花枝间逸出,柔柔的萦绕鼻端,若有似无,并不浓烈,却吸引着许含章侧头向它望去。
只见朵朵红梅开得妖娆而恣意,有如天边的晚霞,又如少女腮边的红晕,被洁白的雪花一衬,愈发显得艳而不俗,令人移不开眼。
“十一。”
片刻后,许含章微微一笑,唤道。
“嗯?”
在她沉默不语的这段时间里,凌准的心就如在油锅里滚了一遍,又在雪水里泡了一番,冷热交加,很是煎熬。
而如今,她终于肯开口了。
她会对自己说些什么呢?
凌准又是紧张,又是忐忑,一瞬间竟生出了夺路而逃的想法,却又舍不得离开她半步。
“那个,是梅花。”
许含章斜斜的指着道旁的梅树,笑意骤然盛放,清艳如花。
从景福斋出来的那天下午,他自道旁摘下了几枝红梅,让她带回去c瓶。
而后宝珠从首饰铺子取回来的金钗,恰巧也做成了梅花的款式。
她忐忑不安的戴上它,既怕他误会多想,又怕他发现不了。
然后,他一脸沉重肃杀的赞道:“上面的梨花做得很是精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