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氏哪里还能理会什么九连环?
她略显虚弱地坐在榻边,叹气摇头道:“你这孩子,该说你心大好,还是说你胆大好?”
佟小锁抬起头,咧着嘴笑道:“有区别吗?”
萧氏拉着她的手,柔声问道:“你听明白方才赵妈妈的意思了?”
“娘评评理,她的那些话,谁听得懂嘛,”佟小锁两手一摊,“只不过皇子选妃的时候,咱们家祠堂都传到了。她是宫中来的,我就猜许是为这些吧。”
“那你真的不愿意吗?”萧氏问她。
佟小锁立刻摇头:“不愿意,我们家倒是富贵权势至极了,娘都不快乐。”
说罢,她又想起了方才闹得鸡飞狗跳的那一幕。
“要我说,父亲也不快乐。”她将话说得直白,“只怕曾祖也不快乐,不然为什么跑到道观里住着。”
萧氏难得抬手捂住了她的嘴。
“这孩子疯了,什么胡话都说。”语气说不上是欣慰还是难过。
佟小锁做了个鬼脸,挣开萧氏的手,笑道:“是女儿说错了,曾祖父才是最快乐的,将这烂摊子一撇,怎能不快乐呢?但也怨不得曾祖,毕竟这份富贵权势,是父亲挣来的;那点鸡毛蒜皮,是父亲惹来的,所以自然要撑起这个家门,娘,我说得对不对?”
萧氏怔住了。
原来这小丫头,竟然比自己想得还透彻。
“你要是总这么能说,我宁愿你还是个结巴,省得唇舌上惹祸。”萧氏点着她的鼻子,轻声道。
“我只和娘说罢了。”佟小锁又开始玩那个九连环——与其说玩儿,不如说是在摸着其上金银楼的印记。
“这是你兄弟上次回家时,别人送的,因着去书院,所以不好带着。你要是喜欢,就拿去吧。”萧氏以为她是真喜欢这个,便笑道。
送给她的同胞兄弟,佟明夔的?佟小锁略一思忖后,将九连环握在了手中:“的确蛮好玩儿的。”
萧氏看着女儿,眼神就落在了她额角已经淡了的伤痕。
说起来好在自己这一双儿女,都不是富贵眼。
她抬手怜惜地摸了摸佟小锁额角的伤痕,叹气道:“可惜,家里却不是人人都如你。”
佟小锁心念忽然一动。
“你坐在我的位置!”二小姐尖利的声音,在耳边再次响起,“你要是再坐在我的位置,我还打你。”
“中秋大宴的时候,我都和倪姐姐约好了……”
二小姐被佟老太太打断的那半句话。
她一直以为,无关紧要的半句话。
原来,原来!
“锁儿?”萧氏见她忽然发愣,便唤了她一声。
佟小锁回过神来,喃喃问道:“父亲将我关在祠堂,确实是为了躲开中秋大宴,是不是?”
萧氏不说话,只是更怜惜地摸着她的头发。
“那皇子选妃的事情,二妹妹……”佟小锁脱口而出。
“锁儿,”萧氏打断了她,“二房的事情,不是我们该管的。”
佟小锁心里更确定了。
“所以,还是我想得太少了呀。”她兀自叹了一声,低头摆弄着那个九连环。
是呀,她想得太少了,才以为二小姐真是为了“座位”,才会那般动手;
她想得太少了,才会以为佟老太太只是为佟二老爷谋个差事罢了;
佟老太太也懂得宫中富贵难求,所以才会为儿子求易求的富贵呀!
从头到尾,只有初来乍到的自己,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穿越至今,经历的这事情很像圆葱,一层一层,剥到底的真相,有些辣眼睛。
那金银楼的事情,所图只怕更不小了吧。
金银楼。
“娘,今天之后,我是不是就安全了?”沉默了许久的佟小锁,轻声问道。
萧氏轻叹一声:“许是吧……也莫想这许多了,锁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让小厨房做了。”
……
待佟小锁自萧氏屋中出来的时候,已经是近黄昏时分了。
一个月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但不知道为何,佟小锁却觉得自己能从这“阔别”月余的院子里,看到许多时间流逝的痕迹。
桂花香气由浓渐淡,院角的一片竹林见了黄色,地上撒着落叶,拿扫帚的小丫头甚至来不及清扫。
连这院子里隐隐听见的水声,都多了几分秋意。
一只额顶有一撮白毛的胖黄猫,正趴在院墙上,边打瞌睡,边用探究的眼神,看着佟小锁。
佟小锁笑着对大胖猫招了招手,腕上的一串虾须金镯随着她的动作作响。
大胖猫“喵”了一声,跳下院墙的另一侧,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秋日呀。
要是有手机就好了,佟小锁寂寥地想着,这样的景致,该要留下来,才不算辜负。
啊,手机,前世她与全世界沟通的桥梁,而今生,却只能靠厚厚的书本了
想及此,佟小锁更觉落寞了。
她初来乍到,经历了那样混乱的一场,曾经觉得佟大老爷很渣,萧氏虽然可怜,但在佟小锁的问题上,也不能说全部无辜。
无论如何,父母不能保护幼年的女儿,总是错的。
就如佟昌言所言:“都错了。”
就如萧氏所言:“及今才知道自己错了。”
然而这对不会保护女儿的夫妻,至少不是将女儿推出去做政治筹码的人。
而真正的佟小锁,却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父母其实……还是蛮在意她的。
而她以为的一家子泥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