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河堤往东走了三四里,然后又北拐上一条宽阔驿道,逐渐景物就熟悉起来。
路上往来的人马也多了,许多锦衣绣服的官家子弟,也有打制得极为华丽的官眷马车。
这是条贯穿整个镇子的主路,镇子东西约有四五里路长,大街两旁还有许多胡同,都是人烟不绝的。
街上满是挽着手漫步的妇人女子,每个人脸上都有着悠然随和的表情,即便是驾马行走的权贵子弟也不少,但是当街纵马的却鲜少见到。
不得不说,在残暴的大周天下还能看到百姓们拥有这样的面貌,着实不易。
沈崇信夫妇安置戚九的宅子位于西街。
戚九的下落委实可遇不可求,她只能先以打听宅子为主。
到了街口她打量了一番四处,最后让旺儿在一座门下挂着大红灯笼的宅子前停下来。
元贝惊呼起来:“这不是从前咱们二房的宅子么?”
沈羲看了眼她,然后才又将目光望回去。
这宅子东西不过十来丈长,内外两进,不算大。
但是能在青石镇上拥有座这么样的宅子,也是不太容易的事。
据珍珠说当初二房人脉甚广,几乎日日皆有客到访,想来当初选择在这里置业,乃是沈崇信动用过一些门路的。
“没错。你和我先到对面茶馆里地方坐下,旺儿,烦你帮我去周围打听下如今住在这宅子里的人是谁,这宅子售买来的各路信息,越详细越好。”
为了避免裴姨娘她们过多怀疑,她能从身边人口里所知的讯息有限,只能从宅子的售卖来源上下手。
这么大座宅子少说也得三四千两银子,可原主卖了它却仍然穷成那样,这不能不使她更加怀疑起这背后的内幕来。
旺儿闻言便将马车赶到了宅子对面的茶馆。
茶馆还算干净,沈羲点了壶茶,便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来。
元贝坐下后又狐疑地看了看后方。回头见沈羲望过来,便说道:“奴婢怎么觉得有人盯着咱们似的?”
沈羲顿住,也凝神看了看四下。
店堂里男女都有,且都做日常打扮,均是三两一伙,谈笑风生,并没有谁像在注意她们的样子。
外面街上的人们也都十分放松悠闲。
她看了眼元贝:“注意下就是了。光天化日地,不会有人轻易生事的。”
元贝点头。
这里等上了茶,沈羲又顺势往窗外看去。
窗户是打开的,所以对面一举一动全在眼里。
宅门左首是家银楼,右首是家小赌坊。门前一排卖针头线脑以及捏糖人等等的小贩。
街上行人不管农夫村妇还是达官贵人,皆一副盛世安宁的样子。
她不禁又想起裴姨娘口中的戚九来。
所谓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如此繁华之地,显然更容易藏身。当年沈崇信将他藏在这里,应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身为秦灵帝宫里的侍卫,没有跟随他南下殉国,而是在京师城外病倒在路旁,谁也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但能想见的是,他的存在并没有引起谁的怀疑——至少在他露出伤口前是如此。
秦宫侍卫们身上都有独特刺青,想来他的身份之所以暴露,乃是因为大夫医伤时看到了刺青的缘故。
她端了茶,并不喝,只透过那茶汽凝视着街景,一边猜想着他应该会是个怎样的人,现如今又正做着怎样的营生。
“开!”
这时候,对面赌坊里传来一声高呼,紧接着又有潮水般的吆喝声传来。
她顺势看去,只见占地不过两个门脸儿大的小赌坊里,人声鼎沸。
赌客们站的站着,坐的坐着,将里头挤得严严实实。
而靠窗的一张桌子,更是围观者甚多。
一个随意束着长发的男子面向着大街,斜倚在方桌畔,扬着薄唇,支肘托腮,左腿屈起支在条凳上,望着左右两方坐着的人。
他显然是庄家,因为面前已经堆了大大小小许多碎银。
——小赌坊里重在怡情,来客都是本地乡绅子弟,或者偶尔来消遣的客人,极少有用到大张银票的。
从前跟哥哥们混得多,虽然没入过这种地方,她也多少听得了些。
沈羲原本只是顺眼扫过,但目光滑过那男子面容时,她又倏地定睛看了过去!
这一看,她立时屏了呼吸,背脊僵直……
这男子眉目英挺,浑身一股慵懒散漫的气息,竟赫然是那日小胡同里看破她血统的人!
他依旧穿着身做工讲究但面料舒服的布衣,长发也披散着,只不过随意在脑后束了一束。
这副随兴的样子,与那日在大柳树下无事荡秋千的样子如出一辙!
而他旁若无人处在那群赌客里,竟莫名有种群龙之首的气势……
沈羲心神骤凝。
她以为并不大可能再遇见他,却没有想到他竟然也在这里。
这毕竟是唯一知道她秘密的人,她没有理由不在意。
她看看左右,茶客们自有消遣,高谈阔论,并无人注意她。
她啜一口冷茶,放松下来。
事实上,如果没有亲眼验过,谁会知道她是赫连人呢?
都是她自己想太多。
她再往对面看去,赌坊里又生起阵欢呼,想来他又赢了一把,正在扬唇收着银子。
这个人,果然是个草莽么?
可是一个草莽,怎么会住在北城那样的地方?为什么会买得下那么一条小胡同?
他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