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眼光一转,指着刚才第一个附议沐橙的那个文臣模样的大臣道:
“李尚书,沐尚书多次奏请派太医院防治,但是太医院却磋商了很久,也拿不出一个切实可行的防控方案。现在霍乱病情来势汹汹,已经蔓延到我大明的南方境内。若是再不控制病情,霍乱传播到了南京,你可担当得起?”
那位李尚书吓得面色青黄不接,再也不敢多言。
所有附议皇太孙婚事的人,齐齐噤口不言。
不知道是谁先开口,朝臣们立刻将话题谈到安南疫情上去。
这彭城伯夫人居于朝堂之上,没人搭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连那些假模假样讨论疫情的大臣们,都偷偷为彭城伯夫人的尴尬处境,暗暗捏一把汗。
永乐帝也假装忘了彭城伯夫人的存在,在朝堂上正襟危坐。
他郑重下旨:
“李尚书,朕命你和太医院刘纯立即想办法,研制出治疗霍乱病情的良药。此病情传染性极强,若是传到军队了,国之堪忧。一定要从源头上找出病因,控制病情蔓延。”
这时,一直在角落里没有发言的杨荣整整朝冠,回禀道:
“皇太孙的婚事是家事,我等的确不敢妄言。只是皇太孙天天在内宫厮混多了,难免春心荡漾,不如就让皇太孙参与这次治疗霍乱的研究,也算为他将来治国积累些经验。”
这杨荣这一招可真狠,意在把皇太孙与内宫中的孙灵微,以及撺掇他婚事的太子、太子妃隔离开来。
他果真是最能揣测圣意的,皇帝一直迟迟不为皇太孙议婚,所有人都在好奇,这到底是为什么。
虽然他们不一定猜得透原因,但从今天这种情形来看,群臣们都已经明确无误的看出端倪了。
皇帝现在不打算兑现当初的承诺,将那个选入内宫抚养五年的小姑娘扶植为太孙妃了。
皇帝心中也许已经另有打算了。
因此,杨荣才投其所好,向皇帝举荐朱瞻基,参与控制疫情,意在模糊焦点,转移所有人对这桩婚事的注意力。
“准奏。”朱棣果然十分高兴。
此时,这彭城伯夫人站在朝堂中,大臣们所言之事,她丝毫插不上嘴。被皇帝晾了那么久,但她却并不告退。
这夫人心理素质还真是强大。
只见她不失时机地在这场朝会临近尾声前,施施然再次下跪,向皇上行了一个大礼,然后上前一步道:
“皇上恕罪,我这山野老妇,不知道皇上的烦忧,不仅不懂得分忧,竟然还来添乱,真是罪过。刚才认真倾听了朝堂上的讨论,才知道原来皇上为霍乱病情所烦忧。”
彭城伯夫人说到这儿,又恭敬的伏地行礼。见她这么虔诚的行礼,朱棣还是有些心疼这个上了年纪的老亲家。
他正想说什么,谁知这彭城伯夫人似乎很随意的道:
“过去医官们都说伤寒症最是要人命,记得那年,皇上还是燕王,我的夫君张麟是你手下前锋,那一年春天,前锋营将士们突然个个感染风寒,病势沉重,传染性极强,连皇上都被传染上了……”
她说到这儿,故意加重了忏悔的语气:“只是我看,当日疫情,恐怕,也没有今天安南这霍乱病情来的凶险,臣妇千不该万不该在此节骨眼上谈瞻儿的婚事。是老身只顾这儿女情长,忘了皇上的千秋大业……”
彭城伯夫人说到这儿,脸上又显出一种十分忏悔的表情,似乎难过的要掉下泪来。
此时,朱棣的眼前也闪现出彭城伯夫人当日所说情景。
他有些感触的说道:“亲家,当年朕因为多次深入前锋营安排部署战斗,感染风寒最严重,每日到了三更就咳嗽不止,太医药石无效,依然剧烈的猛咳不止。”
朱棣的眼神里,露出了少见的温柔:“是夫人你命人用泡菜坛子里泡了三年的老萝卜,在火上烤的滚热,用莲叶包住,在朕背上反复擦拭,从此,药到病除。”
“皇上的风寒症是年少时在战场风餐露宿,留下的老病根,寒湿早已入肺,所以霜寒露重的三更十分,皇上就会咳嗽不止,太医的药水来得缓慢,见效不大。而用烧的滚热的老坛泡萝卜擦拭背部,是我家传治疗放疗风寒老症秘法,因为背部主肺,更能深入肌理,祛除寒湿,不知道皇上现在可有复发过?”
彭城伯夫人微笑问道。
“药到病除,再没有复发。两次北征风餐露宿,朕还担心会否老症复发,结果并没有,看来朕真该好好感谢夫人哪。”
朱棣一想起这件往事,赶紧让内侍扶起彭城伯夫人,脸色和缓了些:
“朕也曾青春年少过,自然知道儿女情长的滋味,等这次霍乱病情研制初有成效,就立刻为瞻儿议婚了。”
满朝文武都没有想到,皇太孙的婚事会如此反转,就连那最是揣度圣心的杨荣也暗暗在心里佩服,彭城伯夫人这招温情牌打得漂亮。
他有些懊悔自己今日的发言,似乎有点操之过急了,
朱棣和这彭城伯夫人的丈夫张麟,毕竟几十年的上下级老交情。
皇帝到现在,已经没有多少当年一个战壕过命下来的老朋友了,自然更加重视旧交情。
看他现在给足彭城伯夫人面子就知道,这位老妇人在朱棣面前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以后可不能小瞧这彭城伯夫人了,杨荣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
那位长在深宫的孙姑娘,若是有这长袖善舞的老妇人相助,胜算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