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陶的话的确很有道理,倘若当日栗姬只要肯答一句愿妥善照顾其余皇子帝女。先帝也不会大动肝火,转而要废前太子刘荣。
若是栗姬应了,等先帝去了刘荣登基,栗姬成为太后,太皇太后又去了。还不是想怎么对那些皇子帝女就怎么对他们?得了先帝青睐的刘彻不也是砧板肉?
而一向和栗姬结怨的馆陶也讨不了好,还不知道怎么发落阿娇呢——栗姬可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
馆陶拿她来劝阿娇要知足惜福,也是为娘的一番苦心。
阿娇叹了口气,忍不住和馆陶说了实话。“我是担心走的太高太快,会摔的惨啊。”
馆陶斜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你就会为这些没影的事担心?”又禁不住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贴着她的耳朵道:“只要你不犯傻,阿彘怎么会叫你跌跤?”
阿娇一时语塞,馆陶又道:“魏其侯听了陛下取的名,就跟我说日高日高,陛下这是起的立储的名字呢。我那时还想即便有这个意思,也得等孩子五六岁站住了再说吧。先给元暶厚封,不就是为了叫你安心:胞妹都比皇子还尊贵,何况哥哥?”
说到这,到底忍不住拿手指头狠狠点阿娇。“我昨天听说消息都吓了一大跳,哪有襁褓中的太子?阿彘一丁点的心都不叫你担,一丁点的委屈也不叫你受,你还摆出这个样子。叫不叫人心寒?”
馆陶说到最后,有些光火。她还以为立了太子,娇娇能高兴疯了,结果进来一看她沉着个脸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真是叫馆陶又着急又生气。
凭心而论,就是馆陶自己掏心掏肺对谁好了,还换不回来一张笑脸,这心下能好受吗?
阿娇经了馆陶一说,也不觉有些失悔:比起刘彻的欣喜若狂,她昨天的反应实在太冷淡了。刘彻又是那么通透的人,只怕真寒了他的心也说不定。
馆陶见阿娇有了悔色,立马就开始安慰起女儿说阿彘是天子,心胸宽大,又是这么多年的夫妻。只要阿娇肯好好解释一番,也就没事了。
她见阿娇眉目间还是忧愁不展,又有些觉得自己的话说重了——心疼女儿这点上,馆陶和太皇太后简直是如出一辙。
“你的担心也不是全没有道理,登高跌重也是有可能的。”馆陶顿住一下,几乎是气声说出的后面话。“但你若是不肯登高,下场却只有摔的粉身碎骨——”
阿娇立时浑身都被馆陶的这句话惊出了一声冷汗,是啊,倘若刘彻立的不是她的儿子而是旁人。
将来新帝怎么能容下暠儿和元暶这对中宫嫡出的兄妹俩?
若新帝想换点仁慈友爱的好名声,元暶被指了叫新帝安心的婚事后说不定还能活着,但暠儿作为他帝位天然的威胁,新帝绝不会允许暠儿活着的!
就是陈氏、卫氏这些受她荫庇的家族也会血流成河。
她早就没有退路了,只能扶着暠儿一步步往前走,直到登上那个九五至尊的位子才能松一口气。
阿娇惊然地望着馆陶,馆陶用怜爱的眼神看向她,抱住她喃喃道:“凡事不能不做好最坏的打算啊,我的傻娇娇——”
馆陶走了后,阿娇又怔然出神地坐了半个时辰。
大抵是受刘彻的宠惯一久,她几乎又开始凡事都不过脑子。总是想着有他在,却忘了即便将来她先他而去,两个孩子却还要继续生活,她不能不为他们殚精竭虑。
雪舞轻轻地推开殿门,才把她从良久的静默中惊醒。“皇后殿下,关内侯奉召来向您辞行——”
阿娇立马想起昨日刘彻和她说的,要以卫青为车骑将军领三万骑兵出雁门,还击匈奴。
卫青只怕这是去过了宣室殿,又被刘彻吩咐来温室殿——刘彻时时刻刻想着要稳固她的地位。
她不禁有些泪目,轻轻点头吩咐让卫青进来。
雪舞刚要转身,阿娇又极淡地,恍如心血来潮地问道:“查的怎么样了?”
她问的没头没脑,但只要带一个查字,雪舞还是立马反应过来是问椒房殿。
她不免回身疾步走到阿娇身边,小声道:“查出了些眉目,不过时日太久了,许多人事面目已非。婢子还不敢妄自下结论——”
阿娇微微笑道:“有眉目就好了,我不急,这本来就是翻乱谷子的事。不会那么快,也不会那么顺利。”挥手叫雪舞出去,“去请关内侯进来吧。”
卫青很快就进到殿里,恭谨地行大礼参拜。语气诚恳,态度端正。“臣见过皇后殿下——”
这是个很谨慎稳重的人,阿娇一早就知道。
即便如今已经立了不小的战功得以封侯,但听说就是在军中也还是谦和极了,丝毫没有自傲。叫馆陶都忍不住与有荣焉地夸阿娇看人的眼光好,有本事就够难得了,何况是心性还能这般叫人交口称赞。
阿娇不禁莞尔,前世时馆陶说起卫青时可是很酸溜溜地,说歌女的兄弟竟然能这般出息,还真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又恨阿娇的两个兄弟不争气,真真正正的天潢贵胄比不上一介马奴。
阿娇心念间转过前世今生,嘴上却没有半刻迟疑地叫“起”,又吩咐雪舞拿软席来给卫青跪坐。
卫青赶紧推辞,“皇后面前,哪能有臣的坐席?实在是太僭越了。”等实在却不过了,才一脸惶恐地坐下。
阿娇不禁也叹服:换了个人易地而处,纵便面对的是皇后,只怕因为亲厚和自持有功而要张狂一点了。
但卫青偏偏就不,还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