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珠说到这里,本就极低的声音,又低上几分。为了叫宁蒗听清,还凑上去贴着她的耳朵。“良人,依婢子看。二皇子也不是全没有希望,陛下说不得也是被丞相——”
她的话到了这里就不敢继续往下说了,但她的意思却从热烈的眼神中透了出来:说不定天子也只是却不过立嫡的礼制和丞相的逼迫——丞相可是实在的后戚,同皇后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呢——天子正是春秋鼎盛、意气风发的时候,未尝想这么早立储。
只要天子有半点不悦,四皇子纵然坐上了太子之位,也不是固若金汤。
说到底,流珠也期盼着二皇子刘闳能继承大位。
宁蒗颓然叹了口气,听了流珠的话有些好笑地望着她。“你以为天子还是太皇太后在时的那个天子,没有他点头,谁能做他的主?”
流珠立时“呀”地一声惊呼出声,满面不可置信。她不明白既然是这样,天子为什么还要玩这个弯弯绕绕?
宁蒗心下明白这是陛下为了叫史书上写起他的太子名声更好听——是百官所请立的太子,是顺应天意人心而立。
但她已经没心思和流珠解释了,她心底漫开前所未有的灰心丧气。周身都疲惫起来,有气无力地挥手叫流珠下去。
流珠小心翼翼地望了她一眼,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退到了殿门口。又听宁蒗哽咽着轻声道:“把二皇子也抱下去——”
她只得又蹑手蹑脚地回去抱了刘闳出去,小刘闳还不知道为什么殿中气氛一时变得如此暗沉,但他敏感地意识到他可以不用学了。
这叫他小小的心里有些雀跃,但想到他母妃那泫然欲泣的双眸,他又有些难过,禁不住回头去看母妃。
他母妃背逆着光影,一向挺直的脊背像失去了脊梁骨一样软下来,有些像他最爱吃的被煮熟了弓着身子的大虾。
刘闳还要再看,但流珠已经抱着他出了寝殿。他很快就被宫人拿来们的久也玩不着的弹珠和蹴鞠迷花了眼,忘了在里间背对着他默默垂泪的母妃。
同宁蒗的伤心欲绝相比,林灵倒真有几分真心实意的高兴,她同着贴心的宫人念叨。“这真好,陛下立了太子。汉室天下后继有主,我和胥儿也能安生了。”
刘胥的生母尹月娥虽被废为庶人,又被剥夺了皇子的养育权。但也不知听了谁的教唆,时常带话过来要林灵养好她的孩子,将来要争一争。
林灵刚听了这话时,几乎被唬出一身冷汗。她从前以为这个姐姐只是霸道骄纵,但还不知道她能蠢到如此地步。
这哪是盼着孩子好?分明是把他往死路上推。
依照林灵想,只要她们肯安分,陛下还能不给胥儿封王?
能为一地藩王,不也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吗?
何必要去争那些叫孩子丧命的东西?
但孩子纵便已经记在了林灵名下,到底不是她亲生的孩子,管教起来没那么理直气壮。
如今陛下立了太子,也正好绝了尹月娥那些要命的念想。
林灵抱着三皇子刘胥,可算是长长地出了口气,浑身都轻松下来。
王太后得到消息自然比这些不受宠的后宫嫔妃早多了,她昨日晚上就听说了。
老太后一时感慨良多,喜忧参半,一夜也难以成眠。
等得到消息兴冲冲跑进来的平阳进了长信宫时,王太后正坐着打瞌睡。
平阳上前摇醒母后,心疼地道:“您困就榻上去睡啊,怎么在这坐?”又回头呵斥太后身边的宫人,“这么没有眼色吗?把太后磕着了,你们有几条命担待的起吗?”
满殿宫人立时悉悉索索地惊恐跪下,王太后拉住她轻声道:“是我自己不肯去榻上睡,成天在榻上睡着,活着的点时光全睡去了。”
平阳一听母后说这丧气话,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亲热地挨着王太后坐下,不依道:“可不许说这些胡话,阿彘如今都立了太子,您就不想看到我们小太子长大成人?”
说到这个,王太后也有了些笑意。不管怎么说,立了太子也是安国本的好事。将来她下去见了先帝,也好跟他念叨念叨叫他别为汉室担心了。
她抬眼瞟见长女的满脸喜气洋洋,又有些好笑地叹了口气。她知道平阳是如今和阿娇缓和过来了,眼下见了阿娇地位不仅岿然不动,所出的四皇子更是被立为太子,心下不免为自己的先见而高兴。
交好这个未来的太后,自然还是趁早的好,再迟就该被瞧不上眼了。
说到底,平阳子子孙孙的富贵荣华还是得依靠着和阿彘的继承人交好。
王太后垂下眼帘,早懒得计较这些儿女间的心思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也不想管了。
*****
温室殿中,馆陶大长公主一早就兴高采烈地进来了。抱着刚立下的太子怎么亲都亲不够,又对元暶念叨。“这将来我们小元暶出嫁了,谁敢欺负?对吧?”
或许是想着前世时刘彻晚年猜忌戾太子,以致弄得他起兵造反自刎身亡的事。阿娇一直没有办法融入进周围人的欢欣鼓舞当中,刘彻晨间走的时候还揶揄她说这是大将风范,荣辱不惊。
此刻听了馆陶的欢声笑语,她也不过只淡淡露出点敷衍的笑容。
“如今可算是再没有什么要担心你的了——”馆陶放下了暠儿,又抱起元暶逗弄。“你两个兄弟昨日晚上就被你阿爹叫到府里敲打过了一遍,不许他们尾巴翘起来,给妹妹和外甥惹祸——”
等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