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懿公主曾送了一块玉佩予我,是南楚特有的楚田玉。在她陷害我之前,我虽然没有刻意防备过她,但也没有过多交情。她送我的玉佩也只是让宫人收在锦匣里,平日里佩戴的时日并不多。后来我被关进了慎庭,再后来回了侯府,这玉佩便落在了东宫的暖芙殿中。
只是好端端地,这玉佩怎么会在这清霜殿中出现?难道是我认错了?
可是,那玉佩上的纹理分明与淳懿公主当年送我的一模一样,我记得她还与我说过,这玉佩上镂空的并蒂双莲工艺精巧,南楚的能工巧匠足足费了大半年的功夫。
我正打算弯腰去捡,却被刘崇明凛冽的眼神逼回。他缓步走下榻去,蹙着眉头将玉佩拾起。他起身抬头的时候,意味深长地打量了我一眼。
刘崇明走到我跟前,举起玉佩,挑眉问:“你的?”我能察觉出他波澜不惊的言语里翻滚着的怒气。
我皱了皱眉,警惕地望着他,我想他应是认出来了,不过我不知道他想问的究竟是什么?他是从这玉佩中记起了淳懿公主,还是想起了旁的什么。这玉佩本属于淳懿公主,可是她后来又赠给了我。
我先是摇了摇头,犹豫了片刻后又颔了颔首。
“谁给你的?”他的声音十分低沉,就如同此刻外头阴沉的天色。
我垂着眸子,不去理他。“淳懿公主”这四个字我不敢也不愿去提。她处心积虑的陷害对我而言至今是一个噩梦。而她的暴毙更是在我心口撕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她虽不是我害死的,可我又怎么脱得掉干系呢?
若是没有我,她也不用铤而走险拿自己腹中的孩子做赌注,更不会被人用苦杏仁害得母死子亡。虽然毒害她的真凶大理寺一直没有查出来,可我大概能猜到是谁。
“谁给你的?你说话!”他见我没反应,上前一步,直接伸手紧握住我的肩膀,他的力气很大,骨头被他按得生疼。我这时才注意到,他双目圆瞠着,额上隐约有青筋浮起。刘崇明的性情我再熟悉不过,这是他暴怒前的征兆。
淳懿公主又何尝不是刘崇明心里的一道疤呢?她死的时候腹中还怀着他的骨肉。他从前和她也是相敬如宾、伉俪情深,还有人传,他和淳懿公主早在南楚时,便早已暗生情愫。他对她怎么可能没有丝毫感情呢?他又怎会不恨我?
这些日子他虽然满口浓情蜜意,可我一直不敢轻信。有些事情你即使刻意回避,可它的的确确一直都在那,一辈子那么长,怎么能避得开?这只是一个迟与早的区别。淳懿公主和她腹中孩子的性命与我有关,那我爹爹和魏家上上下下那么多人的性命呢?血债怎销?他又凭什么来质问我?
“你一直都留着?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握住我肩膀的手用加了几分力,玉佩正好硌着我的肩头。我忍痛紧咬着牙,却依旧低过头不理会他。
他怒极,紧按着我肩膀的手忽然松开,把那玉佩往地上狠狠一砸,怒道:“还是你心中一直都没有朕?他哪里比朕强?”玉佩砸在冰冷的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溅起一地的碎沫子。
我忽然有些糊涂,他怎么会突然这样说。难道他不是在为当年那件事置气?如果不是,又是为了什么?我如坠五里雾中,越发不明白了。
“朕一直以为是朕负了你,看来,是朕多虑了。”他冷冷一笑,然后愤怒地拂袖离去。殿门开启的那一刹,疾风从殿门灌入,天边乌云里闷雷滚滚。
“皇上,瞧这天色许是要降暴雨了,可是要将芍药花移到廊下去?”黄门细声细语地问道,他许是瞧出了些端倪,越说越轻,一语未毕已然无声。
刘崇明睨了那黄门一眼,没有理会,直接摆驾离去。宫人们没有他的吩咐,不敢轻举妄动。
几声惊雷过后,一场积蓄已久的暴雨哗啦啦如期而至,雨滴落在清霜殿的琉璃瓦上,像是成千上万粒玉珠纷纷然砸入银盘,又像沙场上擂起的战鼓,紧密而浩大。
我立在窗前,隔着窗棂却能嗅到疾雨的气息。中庭的那一片大红的芍药花在疾风暴雨中摇曳着,它们本就较弱,怎经得起这瓢泼大雨的摧残早已凋零过半。一地的残红汇随着雨水汇成汩汩细流,红艳而凄美。
我望着檐边的雨帘出神,玉佩?那玉佩难道还有别的什么含义?刘崇明的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有这突然出现的玉佩,又是从何而来?难道是沁儿?这么多虚实莫测的事情,我越想越心烦。
“娘子,该用晚膳了。”我回过头去,宫人们正持着蜡扦点灯,不一会儿,满殿的烛火照亮了这清霜殿的每一寸黑暗。我回望了一眼窗外的暮色,原来已经这般晚了。
刘崇明虽然政事繁忙,可每日黄昏之前一定会回清霜殿用晚膳,今日却迟迟没有回来。
桃枝许是看穿了我的心思,连忙道:“娘子,皇上今日在昭阳殿用晚膳,您不用等了。”
“昭阳殿?”这宫殿虽然依旧,可自从刘崇明登基之后,殿宇的主人早已更迭,我深居简出,除了知道昭阳殿是后妃的寝殿外,并不知道这殿中住的是何人。
桃枝一边给我夹着菜,一边在我耳侧轻声宽慰,“皇上今日在御书房召见了陈戍将军,战事在即,贤妃娘娘那儿也是要做做场面的。”她顿了顿,“按照常理,陛下下朝后先是要回清霜殿更衣的,娘子莫着急,说不准皇上还会回来呢。”
我“哦”了一声,他去哪儿我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