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骑将军邓粹莫名失踪、守城大将突然换人、皇帝的侍卫在王府里进进出出、满城将士连夜接到待战命令……整座晋城都感受到浓浓的紧张气氛,传言四起,说已有成百上千人逃出城去投降匈奴,而且皇帝重病难愈,就要死了。
韩孺子也很紧张,有意做点事情,不想让自己闲着。
他也的确有几件事需要尽管处理。
琴师父女搬出皇帝的临时寝宫,跟普通艺人一样,随传随到。
韩孺子之所以网开一面,是因为这件事牵涉到他的母亲,而琴师父女除了抚琴与美色,没有别的本事。
“崔腾,若是被朕听说你私自接近琴师,以污秽宫廷论,发配到万里之外。”韩孺子提醒道。
琴师父女早已被太监们带走,崔腾仍望着门口,听到皇帝的话,先是一惊,随后一呆,叹了口气,咬牙道:“我若是真管不住自己——陛下也不用将我发配,给我一刀,让我当太监算了,反正大哥有个儿子,崔家不用担心断子绝孙。”
别人说这样的话就像是表达不满,崔腾却是真心实意,看向刘介和张有才等人,又叹了口气。
韩孺子只能摇头,命人带来花虎王,他要再度审问。
晋城之围未解,韩孺子已经开始思考如何铲除云梦泽匪患了。
花虎王还年轻,面子与性命两样都想要,因此来到皇帝面前之后立而不跪,神情却无法保持镇定,目光更是不敢与皇帝对视。
侍卫们要强迫花虎王跪下,韩孺子抬手,示意不必。
“朕还记得,你曾在宫中为朕传信。”
花虎王神情又是一变,他那时还是宫中的贵族随从,现在想来,已是恍如隔世,“那是……那是东海王的主意。”
“你为什么要杀东海王?他不是你的朋友吗?”
花虎王沉默一会,开口道:“东海王羞辱我们花家,我怎么会将他当成朋友?”
韩孺子有点意外。
花虎王终于迎向皇帝的目光,“不仅东海王,陛下也是,完全不将花家放在眼里,羞辱我们、贬低我们、支使我们,花家……花家不受这种气!”
韩孺子明白了,他早就听说过,花家曾是势力很强的外戚,在武帝时期即已衰落,为豪杰求情时频频遭拒,等武帝驾崩,花家与皇帝的亲情更淡,连外戚都算不上,甚至没资格进宫,只能跟普通大臣一样,按规矩递送奏章。
这就是花虎王所谓的“羞辱”。
“所以你们父子二人宁愿弃家为盗,不愿在朝为臣?”韩孺子问。
花虎王点下头,胆子更大了一些,不仅能与皇帝互视,目光中还多了几分挑战。
韩孺子微微一笑,“在云梦泽,花家想必是众星捧月、万众敬仰了?”
“花家在江湖上还算有点名声。”花虎王昂然道。
“嗯,可栾半雄先是派你父亲去京城参加叛乱,然后又让你来救父,他自己却躲在云梦泽里,花家的江湖名声就这么大吗?”
花虎王脸色微红,“我父亲当初自愿去京城,与栾神将无关,而且京城之事也不是叛乱,所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陛下侥幸而已。至于救父,更是我自愿的,栾神将还阻止过我。”
栾半雄自称“天授神将”,花虎王对他显然十分崇敬。
韩孺子点点头,“栾半雄会来救你们父子吗?”
“我们父子……不会连累江湖好汉。”
崔腾忍不住了,啐道:“已经有十几位好‘好汉’因你们而死,还说不连累?若是真没人前来相救,你们又会觉得云梦泽瞧不起花家、羞辱花家了吧?花家人可真难交往,非得人人都捧着你们才行?”
花虎王怒视崔腾,突然大笑出声,“崔二,少得意,花家的今天就是你们崔家的明天,伴君如伴虎,别以为你现在受宠就能一辈子无忧,哪你叫唤得不好听了,皇帝照样抛弃崔家。”
崔腾想了想,问旁边的张有才:“他在说我们崔家……是狗吗?”
张有才郑重地点头。
崔腾大怒,挽起袖子就要冲上去,被两名太监死死拽住。
“就让咱们看看,江湖会不会抛弃花家吧。”韩孺子没有动怒,花虎王色厉内荏,很容易被吓唬住,“回京之后,你们父子要当街处斩。”
崔腾听到这话很是满意,花虎王却是神情大变,“你……陛下明明承诺过……”
“朕承诺过会赦免花家今日之前的死罪,可云梦泽若是派人劫狱,花家就将有新罪,朕可没承诺过连未来的罪也赦免。”
花虎王愣住了。
“所以云梦泽救花家就是在害花家,不救,则是将你们抛弃了。”韩孺子一挥手,侍卫拖走花虎王。
已经出了房门,花虎王才反应过来,大声叫道:“你回不了京城!回不了京城!”
声音逐渐消失,崔腾道:“陛下多余亲自见他,派人严刑拷打就够了,我敢保证,这小子坚持不了两下,让我去审问他吧。”
“没什么可问的。”韩孺子向门外道:“刘公!”
刘介立刻迈步进屋。
韩孺子早就看到他探头两次,因此才命人将花虎王带走,“有何事?”
“樊将军派人送来消息,说是有几个百姓冲撞城门,已经平定了。”
“嗯?”韩孺子立刻站起身,“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早点说?”
“只是……陛下恕罪。”刘介不会在皇帝面前辩解。
“刘公无罪。”韩孺子安抚道,他身边的可信、可用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