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特里奥·奈亚斯,自从来到哈图萨斯,他就不曾踏入过王宫,一步也没有!事实上,当一切乱象平息,迦罗也从极度虚弱中恢复过来,帕特里奥就开始和那个男人刻意拉开了距离。远离王权,不问政事,更不接受他的任何厚赠或安排。因为他不想被当成一个叛徒!一个因背叛故乡而风光获利的无耻鼠辈!
真的,帕特里奥没法不叹息,愧对埃及的罪人——这个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的声音,已经让他如芒刺在背,寝食难安!可笑啊,还说什么会有一片属于他的天空,到了今天他才发现,原来这份大礼他是根本要不起!
逃离埃及,安全是安全了,心灵却从此失去归宿。多少个静夜无眠,他的心,甚至比从前更迷乱。凯瑟·穆尔希利,跟着他一路走到今天,被异国之王视作朋友,在异国土地受到尊敬和款待,扪心自问,这真会是一件值得欣慰和骄傲的事吗?他该何以自处?他的立场在何处?继续帮他?他做不到!那么反过来为了埃及去与他相斗?他却分明不是那家伙的对手!说不清心中酸涩,成为赫梯王的朋友……到今天帕特里奥才幡然领悟,原来这才分明是最大的耻辱!
就像一个刺目的标签,这等于是在告诉世人,他!是被王收服的人!从自己答应一路同行出埃及的时刻起,他就已经没有立场,也没有能力再与王相争!不管嘴上承不承认,他都已然臣服于王者的权威下,就和他的所有臣民一样,是从此再没有资格被列作对手!
对手……这个字眼触动最敏感的神经,现在想来,或许也只有像拉美西斯那样,被他当作头号劲敌、心腹大患,切齿痛恨连做梦都恨不得整死他,或许……才是一种最大的荣耀吧。
想的越多,就越没有支点。站在哈图萨斯热闹街头,帕特里奥如同一只迷途羔羊,难言失落,不知自己该去向何方。关于未来凯瑟王曾经问过他,要不要去侍奉神庙继续当一名祭司。他听说时蓦然失笑,无论是否遭遇伊西斯女神的亲手惩罚,他都永远是一个埃及人啊。尼罗河水养育之恩,此生能够让他虔心侍奉的,也只能是埃及的伟大诸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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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他不可能为赫梯做祭司,只不过出于习惯性的偏好,帕特里奥始终还是对神庙有着一份亲切感。因此在哈图萨斯闲来无事的日子里,他就游逛起诸多神庙,算是参观一回。
城西万神庙林林总总的庙宇有31座之多,从太阳神希米格、月神阿尔玛、海神阿鲁纳、战神雅里、养护神乌伦塞穆、冥神莱尔瓦尼……赫梯人崇敬的神明可以说是包罗万象。对于这种特质,帕特里奥从前就听说过,赫梯因是靠战争起家,广阔疆土都是从外族手中抢来的,因此在宗教信仰方面也是一并接纳,不管哪国哪族的神,拿过来一起敬拜丝毫不在意,几百年下来供奉的神明数不胜数,反倒没有专属于本民族纯正的信仰了。但也正因这般泛神包容的态度,像埃及历史上那种因宗教信仰分歧引发内乱,甚至引发战争,在赫梯根本是不可想象的。
游走于万神庙,亲眼目睹各族神明比邻而居,帕特里奥想不感慨都难。老天,就算买奴隶总还要选一选吧,什么神都拿来一起磕头供奉,也未免太不挑食。
这一天游逛在庙宇群,忽然迎面碰上马格休斯。‘老朋友’见面,帕特里奥还是不改一张冷脸:“你不是整天?怎么也有时间出来闲逛,该不会是被轰出来了吧?”
马格休斯听不下去:“本性难移,我就知道从你嘴里永远喷不出好话。”
结伴同行,学者评论起各族信仰、神明的渊源滔滔不绝。走着走着二人来到养护神乌伦塞穆的庙宇,来这里敬拜的百姓大多是为伤病者祈福,以求早日痊愈。
马格休斯眼前一亮:“对了对了,你要是做医生,这里一定不能错过。”
帕特里奥狠狠瞪眼:“谁说我要做医生?那家伙一厢情愿的想法,我可从来没答应过!”
马格休斯却不由分说拉他走进去。一进门就听到整间大殿回荡着声嘶力竭的小孩哭声。养护神乌伦塞穆的造像脚前,正有一个妇人抱着孩子在拼命祈祷。她怀里的小孩一看就是得了急病,哇哇哭不停好像都快喘不上气。
刺耳的哭声让帕特里奥眉头拧成疙瘩,忍不住看两眼,那小孩至多两三岁,面黄肌瘦,肚子却胀鼓鼓的,也不知哭了多久嗓子都喊哑了,边哭边揪着妇人乱叫:“阿妈,疼……”
只看一眼帕特里奥已经可以基本确定,是肚子里长了寄生虫嘛。在埃及那种热带地区,由寄生虫引发的疾病太常见了。可是这一边,应对百姓祈祷的神职人员却煞有介事的收过献祭礼物,在神前念念有词,随后转过头告诉妇人,神明已经听到她的祈祷,后面的事就要看神明的安排。也就是说,如果孩子好了,是让他留下好将来侍奉父母;如果没好,那就是被神明选中,是去天上侍奉养护神了。
妇人连连称谢,帕特里奥却连翻白眼,搞什么?明明就是几种草药的事,还故弄玄虚假托什么神明?以为是个人就有资格被神选中的?赫梯人的信仰,果然莫名其妙。
看着他的表情,马格休斯已经猜到八九分,凑在耳边笑问他:“你有办法?那为什么不帮帮那孩子?”
帕特里奥奉送大白眼:“关我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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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图萨斯·城南平民区
紧邻城墙拐角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