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知道与黄祖无关,纵然不涉江夏的内应,周瑜也无意留难黄月英。更何况,有了那个某个不能被李睦知道的误会在前,他巴不得黄承彦立刻就带着女儿回去,走得远远的再不要让李睦见到才好。
可偏偏黄承彦将江夏的内应消息告诉他后,又说天寒难行,一副赖定了不走的样子。
“他此行是要以身为质,证明江夏内应之事为真。”周瑜很认真地向李睦解释。
李睦点点头,“哦”了一声,转头继续给孙绍讲什么是杠杆原理。
自上次带他见了孙权之后,幸伙莫名地就喜欢跟着她。她在工棚里和一群工匠试验投石机受恶劣天气的影响时,他就蹲在一旁瞪着眼看,拿了树枝杈杈将李睦列在地上的算式划得面目全非,她去军中看周瑜操练兵马,他也迈着小腿跟着,结果没一会儿就被呛得灰头土脸。
李睦没办法,干脆搬了最简单的数理来教他。原是想着让他觉着闷也就自己另找乐子去了,不想这幸伙竟是静得下来一坐半天听她讲鸡兔同笼。而几天下来,李睦倒是也跟着起了乐为人师的兴致。
周瑜叹了口气,冷眼看着托腮皱眉的孙绍絮絮叨叨着念“臂长则力弱,力强而臂不需长”,而李睦又追问他“若一臂长二而力为八,另一臂长四,需力几何”,别说没从黄承彦带着女儿硬要留下来这事里多想什么,就连他方才那一句解释估计也是听过就算,一点疑问都没有,突然就有些怅然。
“若如他所言,甘兴霸被困江夏,如有人接应,用其兵或许成里外合兵之势。”周瑜凑上去再说一句,见李睦还是点点头,敷衍的表情简直连个“哦”都懒得再给。
眯了眯眼,威风凛凛的千古名将看某个六岁的幸伙有些碍眼,却又碍于他父亲的关系,不好欺负个小辈,于是默默决定待孙策来了,定要寻他好好约一架。
沉吟片刻,周瑜忽然抿唇露了个笑容出来,一撩衣摆,在孙绍身侧坐下,食指在案上轻轻一扣,话锋突转:“敢否随我去江夏一趟?”
这句话一出,李睦原还是下意识的“嗯”了一声,随即立刻反应过来:“你说什么,你要去江夏?带多少人马?不是说黄祖留给孙策报父仇么?”
她一连串问出许多问题,问得某颗正板着手指算算术的小脑袋也跟着抬了起来,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凤目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见李睦总算抬起了头,周瑜唇角的笑意更深,却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谁言我要领兵去江夏?”
李睦皱了皱眉,注意力彻底从孙绍身上拉了回来,凝神仔细回想了一下他方才说的话:“你……要私下去江夏,找黄氏的内应,接应甘宁?”
总算还是将他的话听进去了!
周瑜心里松一口气,看着一脸茫然的孙绍抚掌而笑,眉梢一挑,故意带出几许衅然:“你若敢去,便扮作那黄氏女子寻黄射,沿江北上。若能诱黄射出西陵来见,便直接扣下他为质,换黄祖放甘兴霸出城,若黄射不来也无妨,就当此行与我一探江夏的兵力布防!”
“为何不敢?”明知他是激将,李睦还是一瞪眼。
黄射是黄月英的族兄,两人素有通信传书,却只在幼时见过一面。黄月英此番离家游历,就是借了这位族兄运货的船只,才得以顺利离开荆州之地。只不想才一出荆州水域,就遇上了甘宁,又遇上周瑜。
周瑜反手在案上一拍:“那就一言为定,你先试一身衣裳,我们明日一早就出发。”
“那么快?寻阳城怎么办?”
周瑜笑得就像只老谋深算的狐狸:“伯符明日就到。”
李睦自来这个时代,若不算那晚盗玉玺时假扮袁术的姬妾偷入后院,还没穿过真正的女子装束。
只那又是抹胸又是纱的,与李睦现在面前的曲裾相差极远。
三步绕膝的曲裾一缠一绕,自腰往下,一层层,一叠叠,看似只有三绕三叠,却能一直到裹到足踝。腰身一束,腿为裾绕,雪白的中衣衣领在领口露出窄窄的一条,配着雪白的脖颈露出一截,整条素色的曲裾仿佛因此而陡然生出一抹亮色。
而着了曲裾的人仿佛也更纤细了几分,腰身款摆,步履轻浅,即使妩媚不足也自有一股窈窕风致。
周瑜还是第一次看到李睦恢复女子打扮,粉黛不施,发髻未梳,眉还是那略带凌厉英风的入鬓长眉,眼还是那双明澈清透的眼,一束黑发整整齐齐在脑后扎成一束,无钗无环,说不上艳丽,谈不上端温,却如同雨后青竹,婷婷而立,青翠得仿佛镀了一层闪亮的油光,秀雅清朗,清新迤逦,令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怎样?”李睦展开双臂,在周瑜面前转了一圈,唇角轻扬。
虽说这曲裾她费了许多功夫,好不容易半摸索半胡来着才穿好,穿好后连迈个步子腿也抬不起来,很不自在,可这裙裾及地,腰封束腰的款式,露一点点脖颈,交领于身前,不用找湖找井地照,她就知道一定好看。
“不错。”周瑜依旧笑容温和,暮色中,目光隐隐映出漫天的晚霞,再落下李睦的身影在其中展臂转圈,宽袖飞扬,曲裾如旋,宛若翩然起舞。
“那就照这个尺寸多做几件!”李睦一拍巴掌,目光闪了闪,回身在跟在周瑜脚边仰着脖子一脸糊涂的孙绍头上揉了一把。
“二叔……”
绕膝的曲裾有些蹲不下来,李睦就弯了腰,凑到幸伙面前,指了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