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病?”孙绍懵懵懂懂地点点头,觉得比起堆雪人来,探病真是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大事”了。
李睦替他再拉了拉遮雪的风帽,伸出手来牵着他一路就往后院孙权的住处而去。
秉承周瑜“打消孙权将来要求娶李睦的心思”的指导思想,李睦和周瑜的房间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一排屋舍之间只隔了个院子,而孙权就住在这个院子后面。
若他有力气时出来散一散步,若正好李睦和周瑜也出来散步,隔着个小院子,还能点头打个招呼。
然而,因知道孙权不待见她,这边的院子李睦寻常也不会踏足。这次带着孙绍来,倒还是头一次直接穿过回廊,直接越过院子,往屋子里走。
刚刚穿过小院,就看到张仲景从房中出来。这位日后名传青史的神医一身简简单单的宽袖长袍,玄色的鹤氅飘飘,行于这漫天雪花的之间不紧不慢,甚为洒脱自然。
见到李睦,他方才快行两步,施了一礼,李睦连忙客客气气地问了好,再一指孙绍:“孙伯符之子绍,我带他来看看二叔。”
真假孙权的事,她和周瑜商议下来,并没有瞒着张仲景。其实就算相瞒,也未必瞒得过去。本来还以为要费一番功夫如何令他严守口风,不想这位仙风道骨的千古名医居然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反而不管人前人后,一口一句“权公子”,礼数周全,半点不失。
“见过蝎子。”张仲景又向孙绍行了一礼,也不以其人小就又所怠慢。
六岁的孩子最喜欢被人当作大人对待。看张仲景的模样,孙绍心里高兴,只是良好的教养令他面上还是绷得紧紧的,恭恭敬敬还足全礼,学着李睦的称呼,叫了一声“先生”。只一双凤眼清透透地望着张仲景,行了礼后再弯起来朝他一笑。
“老夫刚行完针,病人精神尚可,权公子请进。”
李睦再行一礼,带着明显已经雀跃起来却又被她和张仲景之间的称呼搅得有些糊涂了的小娃娃走进屋子。
撤了雕屏的屋中,孙权半靠在榻上,手边放着个空了的陶碗,显是刚喝完药。
见李睦进来,他先是一愣,随即眼角一抬,看到了孙绍,猛地仰坐起来:“这是……你是……阿绍?”
这个小侄儿四岁以前与他一同在富春老宅,直到过了四周岁才被孙策接去吴郡,他又怎会认不出来。
李睦松开幸伙的手,蹲了身子朝他指了指孙权:“那个是谁?阿绍认不认得?”
“二……叔……”幸伙看看孙权,再回头看看李睦,睁得不得了。
“不是一口咬定了我不是你二叔么!怎么见了真二叔,又不敢认了!”李睦一笑,往他背上轻轻一推。
“二叔!”孙绍得了准话,立刻就奔到孙权榻侧,双手扶着榻沿仰着头看他,一双眼睛晶亮晶亮。
李睦摸摸鼻梁,心里有点失落。她当初连哄带骗,这幸伙一声“二叔”还叫得勉勉强强,可现在这一声“二叔”倒是叫得干脆利落,连个头都不带回的!
到底是假的真不了{孙权伸手要抱孙绍,就上前托了一把,顺带把幸伙头上的风帽取下来,又揉了一把他毛茸茸的头发:“你在这里陪二叔说说话,我在外面等你。”说着,向孙权拱一拱手,径自转身走出去。
张仲景是极其好洁的人,孙权虽然终日与药为伍,但房间里却闻不到冲鼻苦涩的药味。然而,许是之前皖城里孙权对她的敌意太过明显的关系,面对孙权,李睦总觉得有种说不出压抑感。
当然,也或许是她现在还冒认着孙权,自己心虚底气不足的关系。
回到院子里,张仲景也没走远,负着手站在廊下看堆积在飞檐上的积雪,见李睦出来,便笑着向她点一点头。
“我为孙权之事,先生心知而从不言明,难道就没有一句疑问么?”此事周瑜也曾当面问过,只是当时孙权伤势复发,张仲景以病人为重避而不答。此时左右四周无人,李睦心里一动,就又旧事重提,问了出来,“先生族兄是为长沙太守,麾下自有雄兵屯驻,总该不会是怕我下令以全族的性命来要挟。我虽不谙军务,可私下里也问过公瑾,若现在要打长沙,兵力布置上,还尚有不足。”
张仲景朗然一笑,摆了摆手:“君虽非生为男子,但粮税平衡,收减定律,都极有分寸。即便他伤愈,也未必能做得更好。”他语声顿了顿,朝孙权所在之处望了一眼,随即又道,“皖城之中百姓和乐,寻阳以外诸县相仿,机也曾为官,知其中需耗心神无数。我若多问一句,多说一言,不过徒增你的困扰,令你自此不能再全力于此,能有何益?老夫求取医道,又非斥候探哨,救人治病,是孙权也好,不是孙权也好,于我而言,都是个重伤垂危的病人,如此而已。”
他的目光从孙权的方向收回来,侧头又在李睦身上转了一圈,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又犹豫了一下。
李睦见状,也不催,只伸了手去接廊外的飞雪。
方才牵着孙绍走了一路,幸伙的手热乎乎的,捂得她这只露在外面的手倒也不冷。
“君携孙伯符之子来探病,可见待人以坦荡,却也需知要防人心之蛊。”
犹豫了片刻终还是说了出来,张仲景露出个自嘲的笑容来,轻轻摇头。
李睦知道他这是看出孙权对她的敌意了。
收回手放在嘴边呵了口气,再搓一搓,朝他抿唇一笑:“先生若还不曾告诉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