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赵祯看向自己,吕夷简无奈地道:“禀陛下,臣曾把陇右地图和兵力布防一并送夏守赟处作样,让他把自己布置依样画来,送枢密院。只是夏守赟言其属下将校忙碌,且无人懂得制此图样,一直推托。每过十天半月,臣便发文催夏守赟,只是他一直未回。”
赵祯脸色铁青,好长时间说不出话来。夏守赟是三衙宿将,官高爵显,自己亲自选去西北为帅,没想到做事如此不靠谱。徐平连打胜仗,不说因此就按他说的改军制,最少他打仗的办法别的将帅要学来,对军队来说不打胜仗还有什么用处?自己还曾亲自下诏,让夏守赟照着陇右各军的办法,对战事详加规划,一切都清楚明白,报枢密院。却没想到事情过去几个月,还是跟李璋初回京的时候一个样子。
思索良久,赵祯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禁军现在这个样子不是一朝一日形成的,要改谈何容易?而且军制不变,他们也未必就能够照着徐平作战的办法规划出来。从上到下,从思想上就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做成这样。
叹了口气,赵祯对吕夷简道:“如陇右都护这般,一切都清楚明白,我们朝中议事,前线的战事如在指掌间,不至于相互猜疑。徐平所部各军,要做什么事,上至各军,下到每一指挥,朝中无不了如指掌。他那里花了多少钱粮,花到了哪里,朝中也清清楚楚。反观泾原和环庆两路,他们要怎么打仗朝中不知道,兵马如何布置朝中不知道,钱粮花到哪里去了朝中不知道,就连军功、赏赐也是模模糊糊——”
一边说着,赵祯一边连连摇头,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吕夷简和李迪都不说话,夏守赟不是徐平,可不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徐平是他们两人看着,一步一步成长起来,关系好也罢坏也罢,都是知根知底。对陇右都护府有什么意见,李迪和吕夷简对徐平都可以有话直说,也不用怕徐平心里有什么想法。可且这么多年交往下来,他们也知道对徐平越是有话直说,事情越是好办。夏守赟可不一样,他是先帝的手下爱将,资格不差于李迪,吕夷简差得远,与皇帝的关系错综复杂,三衙将领里亲朋故旧众多,宰执也要忌惮。只要夏守赟还没有打败仗,吕夷简和李迪就拿他没有办法。
思索良久,赵祯对吕夷简道:“枢密院再给夏守赟宣命,告知他秋后之战事关重大,不得有丝毫大意。秋后之战,夏守赟先保对昊贼不失,如能重创番贼,则为大功!”
吕夷简捧笏领旨,又道:“那泾原和环庆两路的战事布置,又当如何?”
赵祯沉默了一会,才摆了摆手:“便先如此,一切都等到战事结吏来年春夏再议。”
不进行大的制度变更,现有的三衙禁军就不能像陇右一样行事,而要军制大改,现在的条件又不成熟。三衙禁军将领的反弹太大是一,缺少做事的人才是二,陇右诸军建立的日子还是太短,完不成这个任务。而且把三衙禁军全部换成陇右一系,这个决心赵祯下不了,最少现在下不了。现在只能够看夏守赟的表现,再决定以后如何行事。
陇右和泾原、环庆两路的辖境,大致是以泾河来区分。泾河的上游即为泾源路和环庆路,泾原路为泾河干流的上游,其支流马岭河流域则为环庆路。泾河很奇怪,在马岭河汇入之前,这条支流的长度还要长于干流,并不是以长度最长的地方来定河源。出现这种奇特的认识与历史有关,更与其起源地有关。
古人说的陇山就是后世广义上的六盘山,这一座大山雨水较多,孕育了三条较大的河流,东去的泾河,北去的葫芦川,南去的瓦亭川。这里是游牧民族和中原农耕民族争斗的古战场,当中原王朝失掉河套,战线便就推进到这里。而战事的中心,便是围绕着山上的关隘和这三条河流进行,河道既提供了水源,也提供了平坦的道路。不管是联结东西的大道,还是通达南北的道路,黄河以南大多是循这三条河及其支流,汇集到陇山,而后通过隘口翻过陇山,进入另一条河流的谷道。不夺下这些隘口,陇左、陇右就不能联系起来。
陇山不仅是山势险峻,而且这山形成的年代较晚,地震极多,修好的道路不一直维护的话,则很快就毁于各种地质灾难,数十年间就会沦海桑田。是以南段多石的小陇山一带极难通行,唯有多弯多险的关山隘口和穿山而过的渭河可以翻山,相对而言,土质的陇山北段过山的地方就比较多了。天都山是陇山北段的余脉,其间山谷众多,是北段翻越陇山联系东西最便捷的道路,与党项的战事最终集中到这里,便是跟这地形有关。
汇入渭河的泾河与汇入黄河的葫芦川都源起陇山,其干流、支流的河道最近的地方以里记,而且已近陇山北侧边缘,联系起来非常容易。葫芦川谷道如此重要,便就是这个原因。反过来南去的瓦亭川虽然也是起源于陇山,便就没有如此便利。不管是预作谋划,还是因势而变,徐平进攻天都山,最终还是选择了从定西城走祖励川,而后走黄河,绕到了天都山的后面。无他,实在是因为瓦亭川只能联系到镇戎军,而大宋在镇戎军现在的统治并不稳固,周边全是蕃落,又一头撞到了党项出天都山的谷道的口子上。
联系瓦亭川和葫芦川的那个地方,便就是好水川。在有镇戎军的情况下,瓦亭川道路就是鸡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