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儿一听那数目,瞬间就惊了惊,目光不由自主地向那银袋子上看去,神色却愈发地犹豫:“这……。”
绣品是按照尺寸和精工程度卖的,而他绣坊里最精美和最大的绣品如今也不过二两银子一幅,最少还要绣上三个月到半年。
其余的散件就更便宜了,按照铜板来算。
这一百两,也不知是多少年没有见过的大数目了。
“爷爷,咱们是不是可以买好多绣棚和绣丝,还能给三娘子和小溪他们看病,陆哥哥的腿也有得治,咱们大家伙就可以吃上饭了,是不是?”小小的总角孩童不过才五六岁的模样,瘦得可怜,一头黄毛,却已经对银钱有了最深刻的概念,眨着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爷爷。
见吴老儿还在犹豫,楚瑜心念微转,索性直言不讳:“吴老丈,恕我直言,我听过几十年前的事情,您能不计较江南绣行中有人对您残忍的迫害,为江南绣师的荣耀献上您保管多年珍贵绣丝,是大义,但我想除了考量身为江南绣师的尊严之外……。”
她顿了顿,细细地看着吴老儿的脸色,慢慢地道:“只怕您也想过若是琴家败了,只怕江南绣品织品的价格都会受此影响而大跌,让原本就难以维持的天工绣坊更难维持罢?”
吴老儿脸色一阵风云变幻,神色异样,张了张嘴,却到底有些颓然,并未反驳。
楚瑜叹了一声,诚恳地道:“既然如此,您又何必对我如此防备,总归绣丝就这么点,我也不会亏了您和天工绣坊的钱,我来寻您的帮助也是因为在琴家里遇到了麻烦,不得已为之。”
吴老儿抬眼看了楚瑜片刻,皱眉:“这种时候还有人如此不识大局么,不过你一个不懂刺绣之人却要改造绣坊,我若是琴家绣坊的管事只怕一时间也不会接受。”
他叹了一声:“也罢,总归我们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绣坊里的东西也不多,老朽这就将绣坊借与你罢,丫头,若是真弄坏了绣坊里的东西,这一百两银子早已足够买下两家绣坊了。”
楚瑜闻言,笑眯眯地点头:“那就劳烦老丈带我去看看罢。”吴老儿点点头,收好银钱,看向身边的小童子,慈爱地道:“走罢,先带咱们的主顾女郎去看看绣坊,然后爷爷给你们买糖葫芦去。”
小童子闻言,欢呼一声,立刻伸手扶着吴老儿带路,还对楚瑜露出难得一见的甜甜笑容:“秀,这边请。”
楚瑜也点点头,笑眯眯地与霍家姐妹二人一起跟着过去了。
待到了绣坊,楚瑜忍不住微微睁大了眼,有些不敢置信——这绣坊竟然完全超乎她想象的大,虽然没有琴家那么大的规模,却也有百十架绣棚,里面绣工、绣娘和肖上百人。
但是他们的脸上多半有一个小小的罪字,一见生人来,他们下意识地低下头去,羞于见人。
且不说整个绣坊里看着破旧不堪,到处都脏兮兮的,那些绣丝,楚瑜这外行都看出那不是什么好货色——榨蚕丝。
蚕丝分许多品种,按照光泽、柔软、色泽、出丝率及韧性等来分等级。
其中天蚕丝最为昂贵,桑蚕丝次之也最常用,榨蚕丝也很常用,但做些上不得台面的次品边角料或者下等填充料。
榨蚕丝色泽灰暗,丰厚却质硬,若是要染做绣丝,通常需要一个褪色的工艺过程,而且染出来绣丝不但容易褪色,光泽也不佳,绣不得精工品。
售价相对廉价不少。
那吴老儿见楚瑜脸上神色异样,他有些羞窘和不安地低声道:“我们买不起好的绣丝,您看要不要分点钱去买绣丝。”
说着,他就要掏出那钱袋来还给楚瑜。
楚瑜看着老头儿脸上羞赧之色,心情却有些复杂和沉闷,这老人已经潦倒到这般地步,他却要将那些能卖大价钱的绣丝免费奉送出来。
虽然说是有私心,但也是为了这么多人的生计着想,其淳朴慈悲之心却可以一斑。
她将钱袋推了回去,笑眯眯地道:“说实话,其实老丈的绣丝我用不用也都无大碍的,用些寻常的桑蚕绣丝就好了,这我会想法子,您就不用操心了,这钱您留着给咱们的绣工、绣娘们买些好吃食,吃饱了,养好身子才好有力气干活!”
吴老儿一愣,眼底有些发热,巍巍颤颤地鞠了一躬道:“那就多谢秀了。”
楚瑜赶紧伸手扶他起来:“我是晚辈,怎么好受前辈的大礼,您快起来,我还需要一些好的木工活师傅,麻烦您找一找,工钱比照时价照付。”
吴老儿擦了擦眼角的泪,点点头:“好好,您且放心,咱们这里的木匠不怕说的,云州城里最好的未必有咱们的人手艺好,当年宫里的匠师坊、造作府出来好几个呢,只奈何罪人的出身,处处低人一头……唉。”
说话间,他已经唤人去请来了好几个中年汉子和老头儿。
楚瑜一看这些人,虽然都骨瘦如柴,面黄肌瘦,但是眼神里却分明一股子大匠师才有的傲气,她心中一喜,便对着那些汉子和老头抱拳作揖:“一切就有劳诸位大师傅了。”
那些匠人们被打发到这样的地方来,虽然已经脱了罪籍,但是身上背着事儿,哪里还能找到什么好活计,处处被人看低打压,工钱都比寻常人少一半。
这么多年,他们心气都磨平了不少,不过是勉强挣点钱饿不死一家老小罢了,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