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怎么偏偏就遇上了。
怎么又偏偏不是我的。
第二天霍去病醒过来,就吃惊地看到两个女人都在卧房里为他端茶递水,陈莹含笑坐在床边问他:“今天不上朝了吧?”
“……不上。”霍去病看陈莹一眼,垂目的神情仿佛若有所思。
陈莹对他现在是又畏惧又仰慕,陪着笑问一句:“这次回京,多久才去边关?”
霍去病还没答话,突然夜茴端着水进来了,自然而然说一句:“还不穿了衣服准备出门?宫里、卫家、韩家都得走动。”
“嗯。”霍去病笑笑,揉着额头叹了一声,“头疼死了。”
“起来沏杯浓浓的茶喝,自然就不疼。”
陈莹脸色发白,霍去病待夜茴的这一份亲近,仿佛她是他亲人中的一位一样:哪怕是比较疏远的亲人,那也是不同。
结果那天晚上,霍去病又是大醉而归。
夜茴终于察觉出不对劲,她赶过去探望霍去病,可是在阆苑外被拦下。侍女呵斥兵士:“还不让开?知道我家小姐是谁吗?”
“将军有令,除却园中仆役外,其他人等一概不得入内!”霍去病的亲兵沉冷地说,不用抬高声音也煞气凛然。
侍女委屈得直跺脚,指望夜茴给她们出气。可夜茴只是笑笑,转身返回。背过人的时候她扶住一颗桦树,突然觉得全身无力。她当然知道阆苑的含义,霍去病从十八岁时就期盼皇后成为它的女主人。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无力再坚持。没办法再坚持下去,霍去病,我真的再也不能了,我已尽全力。我放弃前途,背离家族,被祖父责怪,忍受昔日同僚异样目光……
我既忍着羞怯,又忍着嫉妒的折磨。最最难堪是毫无指望。
她用额头抵着干枯粗糙的桦树皮,无声流泪。
就在这时,突然阆苑门口一阵喧哗,夜茴擦干泪去看,两名青衣童子打着灯笼,大步走来的竟然是英姿飒爽的去病!他吩咐士兵:“把门关好,你们回去休息。”
事后夜茴想,霍去病是真的孤独太过了。他毕竟才二十一岁,这么长时间内他孤军奋战,冒天下之大不韪,连亲舅舅都不支持他,连亲姨母都敌视他。而夜茴是唯一一个对去病、对阿娇都有深刻了解的人,她能陪他说说话儿。
霍去病把她当朋友看,可惜得很,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完全纯洁的男女之情。
要走到他旁边,夜茴才发现霍去病真的喝高了,他连衣角都染着浓烈酒气。
“你怎么喝这么多?”
“别人劝酒,没办法。”
“少来。自己不想醉的话,怎么都有办法不多喝。”
从书房的窗口向外望,一痕弯月勾在天际,月下是明亮无匹的长庚星。这夜空如水,可人心也如水,又沉又凉。屋里两个人都不说话,霍去病原本在灯下看一本书,可他的眼神是毫无焦点的,半天书还在最开始那一页。
夜茴觉得难过。霍去病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他英气、外向、张扬、骄傲,他喜欢打猎,擅长骑射,喜欢剑法,擅长蹴鞠……是个最活力四射的青年。她还记得看见跟着皇后去看霍去病蹴鞠,他身姿如云,在场上属最亮新星。
可惜皇后不是冰山,是冰川。骄阳一样的霍去病不能烤化她,反而也被她冻得苍白憔悴了。
“还要不要喝酒?”夜茴突然问。
“嗯?”
“喝醉了之后又清醒过来,那时候最难受,我晓得。”夜茴自问自答,“还不如多喝一点,索性醉死,到第二天再世为人。”
霍去病新奇地看她一眼:“这话倒是闻所未闻,好,去拿酒来!”
夜茴叫人抱了十几坛子花雕,霍去病拍开一坛,夜茴自己也撬开一坛,他却摇了摇头:“女孩子何必喝酒。”
夜茴气苦。
霍去病这个人,简直称得上“独”。他和卫家人不亲近,和霍家人也隔着点,没有知己,没有看重到不行的下属,换句话说,他谁也不倚赖,谁也不交心。像其他将军,总爱弄些“爱兵如子”“同甘共苦”的架势,霍去病连这个都不屑,明目张胆地自个儿享受特殊待遇。他有他的天才,他不在乎什么人心向背。
然而,恰恰相反的是,太多人都指望他。
他是个英雄。少女最爱英雄。
霍去病抱着酒坛慢慢喝,他湛湛有神的眼睛越喝越亮,然而神气是淡薄无谓的,骄傲地抿着唇。夜茴一直在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后来他话匣子也渐渐打开了,终于肯说起阿娇——
“我这辈子,大概就是和她耗到死的命。”那一瞬间他的眼睛看向长乐宫的方向,又很快转回来了。依稀朦胧如春雾的眼神,和铁血的少年将军十分违和。“这事儿,怪她,当然主要还是怪我。”
“怪你怪你。”夜茴点头,“你怎么偏偏就瞧上皇后?选个合适的,孩子都有了。”
“你年纪还小,不明白。”霍去病微笑,待夜茴的态度如同妹妹,让她气得想打人。“你以为这是打仗?一切都准备好了再来?恰恰相反,时间、地点、对象、感觉……所有的一切,都完全不由当事人选择。”
他想片刻才说:“就和瘟疫一样。”
他仰头笑,夜茴发呆,心里不是滋味。她问:“继续说呀,怎么怪你?”
“我太挑。”霍去病大言不惭地说,“不是我夸口,陛下只怕都要嫉妒我——要是单纯的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