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哪里斜冲出来的一个黑衣少年,身形劲瘦,一个猛扑,便紧紧地拉住了马缰,被那马拉着往前拖动了几步后,一个借力,轻身翻上了马背。
只见他将手中的缰绳绕了一圈又一圈,双腿紧紧地夹着马腹,眼神锐利,将马缰向后用力一扯,两只钉了铁掌的马蹄便在含章面前高高扬起,带起漫天的尘土来。
念慈捂住脸失声惊叫。
那马在原地嘶鸣几声,被少年一个猛扯,退了几步后,终是平静下来了,只是时不时在原地踏着不安的步子,鼻孔里重重地呼出白气。
含章抬眼看向眼前的少年。
他高坐在马背上,面容清俊,身形颀长,目光如炬,薄唇紧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少年缁衣踏马来。
多年后,当她回想起这一幕时,还是会时常感慨,在她此后的人生中,再没人能带给她这样的惊艳。
萧祺哭叫着扑过来,抱着含章哭得天崩地裂。
念慈等人也终于能拨开人群,奔了过来。
念慈一叠声儿地问她要不要紧,有没有哪里伤到,趣儿也早已哭得不成个样子,“姑娘要是有个好歹,奴婢万死也不能谢罪!”
昭节和萧祎在河岸那边,方才来不及赶过来,俱是看得肝胆欲裂,此刻也是赶了过来。
昭节有心骂她几句,一摸含章的后背,却发现早已是是湿了一大片,又见她面色苍白,显然还没回过神来,又忍住了,只是红着眼不说话。
含章方才还不觉得如何,如今危机骤解,后背竟一阵阵地发出冷汗来。也是此刻,她才知道,原来,她还是舍不得,也不敢去死的。
萧祺显见是被吓坏了,哭得止不住声,趣儿也跟着添乱,场面竟是比方才惊马时还要混乱几分。
萧祎也是一阵阵地后怕,先是看着含章并没伤着,才转身面向那缁衣少年,深深作揖,语气真诚,道,“今日惊马,多亏公子英勇挺身,方使舍妹免于罹祸。我萧氏一族,竟是无以为报。”顿了顿,又道,“敢问公子高姓大名,若来日有用得着萧家之时,万死不敢辞。”
那少年只是抿紧了嘴唇,看着含章,并不说话。
含章此刻也脱了窘境,叫念慈哄着萧祺,也深深施礼,“蒙公子救命大恩,小女不胜感激,却无以为报。只能觍借家中父兄声名,公子若是不弃,还望不辞。”
少年直直地看着她,终于出言问道,
“你是萧六?”
声音破空而来,如琳琅玉碎,竟是清冷空灵。
含章点头,心下有些别扭,觉得这少年如此直视女子容颜有些行事不妥,却并不避讳少年过于热烈直接的视线。
便见他微微一笑,眉梢顷刻间便带进了风情,融进这初春的江南,竟有湖上一回首,千山卷白云之态。
然后,含章就听见,他用清冷的嗓音,不急不缓地又说了一句话。
“我叫许平风。”他说。
含章诧异。
萧祎亦是猛然抬头。
这时萧礽已是得了消息,此时匆匆赶来,见着含章的时候,眼里惊怒交加,担忧之色掩都掩不住。
萧礽先拿了厚厚大大的斗篷将含章裹了个结实,又把她的风帽拉好,才转身看向眼前的少年,身子却是不动声色地将含章护在身后,阻挡了少年过于热切的视线。
萧祎低声说道,“此乃许平风许将军,勇救六妹妹于马掌之下。”
萧礽眉头一跳,一揖到底,语气十分真诚,“蒙将军大恩,萧氏一门自当结草相报。”
那许平风此时已是收回看向含章的视线,淡淡道,“举手之劳,不敢承萧家大恩。”
路人有些认出了他和萧祎的,已经开始窃窃私语,指指点点。萧礽不欲带着家中女眷在市井之中与人多做纠缠,便微笑道,“此处说话不便,将军何不移步寒舍,也好教我们略尽地主之谊?”
许平风略略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如此,一行人便往萧宅去了。
含章被扶到轿子上坐了,念慈和昭节也一起进去了。
此刻含章才是真正放下心来,喝了杯暖暖的蜜水,又连着吃了几块梨花糕,长长地舒了口气,才觉得恢复了些力气。
念慈擦着眼角,声音还有些哽咽,道,“还好今日六妹妹无事,否则,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叫我怎么和家中长辈交待!”
昭节恨得咬牙切齿,“也是小八那小子,是个不省心的!叫他好生跟着,他竟兀自跑过来,若不是这样,如何能这般遇险?”
含章拍了拍她的手,笑了笑,“你又骂他做什么?哪里是他的错?人多挤着,他年纪又小,叫人挤了出去,我是个做姐姐的,如何能看着不管?我看他今日也吓坏了,回头竟是别说他了。”
昭节叹了口气,终是不出声了。
念慈却是拉着含章的手抹眼泪,“我必是要谢六妹妹的。可恨我是个不中用的,今日若不是六妹妹护着祺哥儿,我,我······”
说到这里,她竟是哽咽不能成言。
含章与昭节对视一眼,俱都明白念慈的心思。
念慈不是沈氏亲生的。
沈氏多年前生过一个女儿,当年在府中行五的五姑娘,唤作思端的,却是长到三岁的时候,得了天花没了。
那时含章和昭节还小,对这事没什么印象了,念慈却是记得的。
沈氏因那件事哭伤了身子,调养了多年,好容易才又得了一个萧祺,护得眼珠子一般,不敢叫他有半点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