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敬依言搜罗了林中水汽,凝出一面儿不过半人高的镜子,照着倒是恰恰好。
镜中一身火红的少年,剑眉斜飞,凤眼微弯,下巴一半儿隐在围脖火红的毛发里,越发显得肤色白皙如玉。左侧耳后垂下一条乌油油的大辫子,红的红、黑的黑,就和少年本身的火红衬着他臀□后的玄色一般儿,鲜明得很有几分艳色。
少年本是眉眼带笑的,待看明白了镜中少年的坐姿,不只怎么的,白皙的脸颊飞上一抹红,下巴傲慢地往上抬了抬,猛地忽然起身:“好了,快走,再一会该回去了。”
贾敬看着镜中那个半跪着的玄衣青年,忽然空了的大腿,眨了眨眼,收起水镜,迅速跟了上去。
今儿枫林赏玩是重点,其他的福利嘛,总有再好好享受的时候。
太子的白马早随着贾敬的大黑一道儿自在遛弯去了,两人徒步走在枫树林中,虽此处未见其他人踪活物,只得秋风飒飒、红叶飘舞,却别有一番滋味。
太子调皮地踩着地上贾敬的影子玩,难得一次连奴才都没有,什么储君架子都抛到一边儿了,乌溜溜的辫子在脑后甩啊甩,笑容比透过枫叶缝隙洒下来的阳光更灿烂。
可踩着踩着,太子忽然发现不对。
地上确实是树影斑驳,可任是如何,树影和人影,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不知道何时,斑驳树影之间的人影,竟多了第三个。
太子的笑声戛然止住,跳跃的脚步停止,胡乱挥舞的手臂也迅速收回身侧、并随便将发辫往脑后一撇,然后才慢慢转过头去。
一眼惊艳。
虽然连太子自己也不明白他何至于一眼就为这么个人惊艳,但就眼前这个不算精致不算绝色的女子,偏偏就惊艳了梦中现实,已经见惯了各种绝色的太子。
那女子面容不是时下最引以为美的柔媚姿态,眉飞入鬓、鼻通天地,唇不算大、却也绝对不小,唇色也不是宫中女子常见的艳红粉嫩,而是淡淡带着一抹红的茶色,唇线更是刚毅,脸型也不够柔和,整张脸,唯一还算温柔的,大概只有那双桃花眼。
桃花眼?
太子蓦然惊觉,这女子,竟与贾敬有七八分相似。
模样相似,神色相似,就连身上,也一般儿的一身玄衣。
而且身高……
太子沮丧地发现,自己比起那个一身玄色直裾悠然直立的女子,竟还矮了一个半头。
比贾卿矮也就算了,竟比这女子还矮……
太打击人了有木有!
太子一撇嘴,忽然觉得眼前这女子再有遗世之姿,也还不如偶尔荒唐一梦中,那个穿着女装拿着绣棚怪模怪样的贾卿有趣儿。
……再说,孤和贾卿连孩子都有了……
太子终于稍微对自己刚刚那一眼的惊艳认真不好意思起来了,虽说时下男儿,无论是娶妻或者结契,也不妨碍另外纳着侍妾养着书童,不过太子是个好太子,“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话儿可不是学过就算的,他自己是连贾敬被水洺那等臭小子口花花多提几句都不愿意的,自然也不觉得当着贾敬的面儿欣赏别人甚至为之惊艳是理所当然的事儿。
更何况,皇帝早些年连后宫都不去了,太子原先不明所以,后来知道了某些陈年旧事,再将之和贾敬之父也好些年连通房都遣散的事儿一联系,一贯儿爱以自家皇父为行为准则的太子殿下,很容易就得出了这么个等式:
心里装着的无论男女都该一心一意+为了传宗接代不得已也罢了=孤和贾卿孩子都有了+孤其实已经可以和贾卿一心一意一生一代一双人了。
至于说太子妃?那是给天下人看的,虽然说把一个无辜女子娶回来当摆设不好,不过大青尚武,虽女儿有许多被教得软绵绵傻乎乎的,但彪悍女儿也不少,太子相信,只要耐心寻摸,一定能找一个自愿且适合给他当摆设的太子妃!
于是,明明无论前世今生都没人要求他守身如玉的太子殿下,竟为了一眼的惊艳甚是自觉理亏。
只是这种理亏,在转头看到贾敬似乎毫无所觉他刚刚的动摇、径自和那女子对视时,立马变成火冒三丈。
混蛋贾卿!
他该不会是和孤刚刚那样,觉得这女子不错吧?
太子鼓着脸,再转头时,忽然觉得刚刚即使从惊艳中回过神来、也还觉得很不错的女子,现在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谁家女子方口阔鼻的?谁家女子高头大马的?谁家好女子连侍女也不带一个,就忽忽儿出现在这荒郊野外的?还有那桃花眼,是勾引谁呢勾引谁呢?
贾卿是孤的、孤的,孤一个人的!
谁准你看他的?
不知廉耻!
太子气鼓鼓的,再回头竟看到贾敬还往那女子那边儿走近,越发炸毛。只是太子越是炸毛,越是端得住,竟是一声不发,只等着看究竟意欲如何。心中发狠了千百次,却没有一次弄明白,若贾敬真的如何,那他又当如何?
却见得贾敬悠悠走到那女子跟前儿,恰风势略起,两个玄衣男女立于枫叶纷飞之中,发舞衣飞,英武清俊,风姿遗世,一贯儿好色的太子,就是此刻再如何炸毛,也不得不承认哪怕这两人都不是精致美丽的风格,但单是那一身儿风姿气度,也足以完败无数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