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豆归没料到慕容永心中恨苦当年之事,却一直隐而不发,连他都被蒙在鼓里,就为了今日出其不意地一击即中!当下惧狠至极地道:“皇上难道不怕潼关兵变?!”
慕容永冰冷地勾起唇角:“刁云已率灞上驻军星夜待命,监视潼关——再说,骁骑军乃朕亲创,如今米已成炊,三军之中有几个人会为了一个已死的罪臣不惜犯上作乱?”
话音铿锵而落,逸豆归已知必死,干脆豁出去了,扭头冲避至一旁的李赧儿吼道:“毒妇!你以为你设下圈套诱我入帐,助你这夫君除去我这眼中钉肉中刺,他就会对你另眼相看,重归于好?做梦!你我当初皆是同谋,如今又走得了哪一个?!今日吾躯归故土,他朝君体也相同——我在地下等着你!”
慕容逸豆归被迅速处决,诏告全军,大多数将领都还云里雾里地错愕震惊,待要回过神来一切都已成定局,自然发作不得了。而他临死前愤恨恶毒的咒骂却一直萦绕在李氏的脑海之中,久久不散。
慕容永快刀斩乱麻,连夜就清除了慕容逸豆归在军中的死忠亲信,回收兵权,其余将领自也不会也不敢再存观望之心,甚至暗中对抗皇帝旨意,于是上下咸服。待他忙到天明回帐,自然将李氏隐含忧惧后怕的脸色看在眼里,便出言宽慰道:“梓童助朕铲除权臣,功在社稷,不必多虑。”
李赧儿心中愁云难散,开口之时语气也自软和几分:“皇上曾说你我关系有如皮毛,臣妾谨记在心,故而冒天下之大不韪行此险着,为皇上分忧,为太子积德,并不敢有半点私心。纵使先前有什么错处,如今也请皇上恕了吧。”
慕容永眼中讥诮一闪而过:“放心,朕都明白。”
李赧儿心中微宽——她豁出去出此下策也不过是想挽回慕容永的心,她真当皇帝已被自己感动了,她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朝他伸出手去,慕容永却转过身去,堪堪避开:“只要梓童安守本分,永居后宫,那大燕如今的皇后、将来的太后,就永远只你一人。”
李赧儿闻言,心登时凉了半截,只能怔怔地望向他孤绝的背影,再不能发一语。
殊不知慕容永不比旁人,乃是打小从马厩棚屋中苦过来的,恩怨情仇俱是点滴牢记从不敢忘,虽行事决绝,却因十多年前落难之恩,始终不肯对李氏痛下杀手,又何况是那个占据了他全部心神的男人?他与他生离三载,焉能不痛?但慕容永咬牙和血地忍了、捱了,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出则必胜——他已经无法再承受一次求而不得的失望了。
而如今,时机成熟,他亦不必再忍了——这一回,再没有人能掣肘于他!
四月暮春,中原汉人中的文儒墨客有过汜水节的习俗,时常踏歌而行,至河边折柳濯水,泼洒为乐。后来高门世家便时常在此日聚集三五志同道合者,曲水流觞、高谈阔论,留下了不少千古佳话。衣冠南渡之后亦不改传统,当年王右军便是在汜水节携友在江南的兰亭诗酒唱和,醉而性起,泼墨挥洒留下了一纸空前绝后的兰亭序。
晋安帝元兴三年,纵使北有战事,为了安定人心,久未露面的世家之首谢玄出面在清凉山主持了汜水节。
山巅的江风亭中,谢玄一身鶴氅,斜倚锦榻,静静地打量着正兴奋地谈诗论词的世家子弟们——对这些朱门绮户、锦衣玉食的王孙公子们而言,纵使国家大事不也比不上他们的清谈风度来的重要。
满座衣冠,谁可后继?谢玄想到此处,心血翻涌,免不了抚榻猛咳了半晌。青骢连忙送上温热的手巾,低声道:“现有预备着的汤药,谢公进些?”谢玄缓过气来,却是缓缓一摇手:“我一举一动皆受瞩目,若是此时公然服药不免动摇人心,不妥。”
青骢不免皱眉叹息——自王皇后薨后,谢太傅表面虽然如故,内里却渐似日渐枯槁,身体亦大不如前,十日里倒有四五日医药不断,却也没个太医能确诊出个什么症候来。
谢玄抬袖掩唇,目光不经意地落到了亭上所书楹联——一弹流水一弹月 ,半入江风半入云,正是自己少年得意轻车裘马之际的弄笔之作,可如今空余皮囊而心伤神衰了无意趣,早已是物是人非事事休了。
青骢又奉上热茶,谢玄堪堪接过便见杨平匆匆而来,在他耳边低语数句。纵是镇定如谢玄也不免面色微变——奚斤兵入青州,欲以优势兵力袭北府军之后破广固之围;江南五斗米教之乱死灰复燎,孙恩妹夫卢循再次起兵叛乱——南北烽烟俱起,若按老成之谋莫过于撤回北伐军队,调往交州一带平乱,不令其渡过钱塘江威胁扬州,以保晋廷中枢之地。然而谢玄阖目斟酌了许久,终是睁眼铿然道:“派荆州刺史谢晦南下平乱;督促刘裕不必顾忌,全力拿下广固——北魏可以援燕,我也可以增兵!”
彼时,凉都姑臧。
杨定推门而入,正逢练武的苻坚恰好收势,手中长戟抡起一道满月光弧,在地上重重一顿,正是大音稀声、大巧无功。
“天王,贺兰隽所部在晋阳与拓跋仪叛军陷入胶着苦战;奚斤所部从河北入山东援助慕容超却为刘裕的北府军所阻,一时也抽身不得——拓跋珪如今孤家寡人,手中只有嫡系的禁卫三军可用,而北魏的都城、地方都不断有逃亡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