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心点头不语,任臻心中一动,忽问:“原来大师来平城之前还曾去过凉州?那里风土人情如何?”寸心顿了一顿,方才持珠合十道:“百姓安居,万民乐业,人心向善而无嗔贪之念,实乃佛国圣土耳。”
姚嵩在后轻声一咳,闷声闷气地道:“那是因为统治西凉的苻天王是出了名的崇佛,对沙门来说,自然没有比凉州更好的地方了。”
任臻听寸心又说了许多当地见闻,竟仿佛身临其境一般,便笑道:“凉州既这般好,大师何故千里东来?”
“慧远禅师为贫僧剃度之时便说过贫僧在尘寰余世之中还有心愿未了,若不完此劫,终难皈依,这才有了贫僧离开庐山周游列国苦行中原之因。”寸心本是生就浓眉大眼的好相貌,此刻却有了一丝苦意,“何况大千世界战乱不休、众生苦难,我辈当尽力普而渡之,,岂有贪一地只好而止步不前的道理?”此时一个黑黑瘦瘦的小沙弥为三人捧上茶来,寸心摩挲其头,对二人道:“这是贫僧在凉州收的小徒弟,法号昙曜,并非中土人士,也自愿随贫僧千里离乡,来此弘法传道,便是为此。”
任臻冷眼看这小和尚,真真不过七八岁年纪,眉宇之间却有几分大异寻常孩童的持重彻悟之色,便转头对姚嵩道:“看来我等俗人,才是虚活一世。”又对寸心道:“这武州第一窟意义非同寻常,大师为这石佛主持绘像,其功不小,在下必会禀明朝廷,大行嘉彰。”
“怎么,有心事?”姚嵩在前淡道。
任臻回过神来,忙一摇头:“我只是在想,此事到底是我们利用了寸心大师——他可是一心想要光大佛法的。”
姚嵩背对着他,看不见他的神态变化,只能听他道:“我可没有利用,只是没同他说实话罢了。”
此时两人拜别寸心,已经入了石窟,在昏暗的天光中顺着简易搭建的土梯一阶一阶地爬上佛像,站到佛肩上二人居高临下向下眺去都觉得一阵炫目,两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佛陀掌心之上,平整的石壁间被稳稳地嵌入了几块黑石,远远望去就好像掌心生痣一般。姚嵩又道:“我们目的不纯,但寸心没得我们引荐怎能主持如此大佛的修建?无论此事成与不成,武州山石窟造佛之事都足以流传千古,一旦得到皇帝的大力推广,佛学十年之内必成主流_于他而言,足够了。至于背后的小伎俩,皆我所为,他不知不罪,想来来日也轮不到他下地狱,自有我去代他受罚——”
任臻闻言一皱眉,忙道:“这事系我主使,若不是我告诉你拓跋珪掌心有痣,你如何能想到这一招?就是下地狱也该由我来陪你。”
姚嵩回过头似笑非笑:“我只是怕你将来太忙,j□j乏术,没空相陪。”
任臻一愣,顿时便知道姚嵩是在嘲笑他,咬牙切齿地便上前捉他:“我怎么就j□j乏术了?”
姚嵩慌忙欲躲,只是木梯狭窄,本就难以回转,姚嵩那身手又着实不怎样,脚下一个趔趄竟踏空了,整个人后仰着摔下阶梯——这里离地面足有数丈,摔下去不说粉身碎骨定然也是缺胳膊断腿,任臻吓地脸都白了,大喊一声扑了过去,堪堪将姚嵩扯入怀中,整个人却已经凌空飞了出去。幸而为了保护雕凿佛像的工匠,木梯每隔三四层层就在下支出一个小小的平台,就是为了防止不慎坠落,但闻一声砰然巨响,任臻护着姚嵩,背部向下狠狠地砸在平台上,差点呕出一口血来。
姚嵩似也吓了一跳,可回头看见任臻铁青的脸色,居然还有闲心撩闲似地道:“这支架是木头搭的,本就不够坚固,哪里经的起两个人的重量?你还不快撒手,真得掉下去了。”
这一切发生地太快,任臻紧张地出了一身白毛汗,还没彻底回过神来,闻言怒吼道:“我永远不会再次放开你的手!”
姚嵩被吼地彻底怔住,面上现出一丝不辨悲喜的茫然伤感,而后他抽了抽鼻子,平静地仰头道:“傻子,你想咱们叠罗汉似地瘫在这儿,等人把我们挖出来?”
任臻茫然地四下一张望,才醒过神,搂住姚嵩的双臂却是不肯松开,语带坚定地缓声道:“姚嵩,原先你告诉我的身份,我却一直没有真切的感觉。答应你离开魏国,也只是觉得平城非我久留之地。我想回长安看看,能不能找回自己——但是现在,我能体会到自己心中的不甘与愤怒,为什么因为一场败战我就必须禁锢在胜者的脚下对他的垂怜感恩戴德,在他对我极尽侮辱之后——就因为他所谓的爱?姚嵩,我不甘心,我要复仇。”
姚嵩浑身一颤,本能地握住他的右手,扭头道:“你。。。想起什么了?!”
任臻不答,环住纤腰的双臂却是一紧,他在他耳边道:“我想起来我曾经抱过这副身体,只是那时候还稍显丰泽,远不如现在瘦骨嶙峋——子峻,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姚嵩沉默片刻,忽然挥开他的手臂翻身而起,跨坐在他的身上,木架平台因为这一番大动作而摇晃不已,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姚嵩却丝毫不为所动,他俯□,与蜡黄平凡的脸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