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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新羽丨《平安》(小说)

原创2017-12-13修新羽青年文学杂志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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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新羽:一九九三年出生,青岛人,目前就读于清华大学哲学系。作品散见于《芙蓉》《大家》《解放军文艺》等刊。曾获第十三届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二〇一三年度《解放军文艺》优秀作品奖。出版有小说集《死于荣耀之夜》《年轻时我们向陌生人奔去》。

平安

原载于《青年文学》2017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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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石譲-kikujiro(originalk)

我仿佛永远都站在那张病床前。她的脸定在枕头上,眼睛缓缓睁开,再缓缓合起,仿佛这些动作并不是出于个人意愿,而是受控于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走吧,”父亲突然说,“回家。”来了不到十分钟,他就领着我走了,路上什么都没说。在车里他打开了窗,以免水蒸气凝结起来遮挡视线。驾驶座那边的窗。寒风猛烈地拍在他脸上,然后四窜到我身边。这就是他们对我的回应,哪怕我说的完全真实。

那天晚上我对刚做完手术的母亲说:“我真羡慕你。”羡慕她被深爱自己的人探望,羡慕她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羡慕她正在康复。她总在康复。而我在复习期末考,这场考试的成绩占自招推荐排名的百分之六十,我晚上总是不敢睡,也睡不着。可她丝毫也不明白,我们永远也无法互相明白。“我们”,是指所有人。

我仿佛也永远站在那间教室里。肯定是初春,光线灰白,从窗外汹涌到我们身上。需要微微低头,尽可能温和而谦逊地介绍自己。需要戴着手表,用笨重的帆布表带掩盖伤痕,或解释伤痕。没人知道我前一天晚上把自己关进了房间,母亲在门外咒骂我除学习之外一无所知,而我边看书,边用指甲划过手腕。

那天晚上我觉得自己是场漂浮不定的梦,中了什么诅咒才化为人形。那天晚上我觉得自己有无休无止的耐心和义无反顾的决心,为了证明这点,不得不用指甲轻划手腕,划过人们惯常用刀划过的地方。最初无关痛痒,随后是白痕,发热,最后皮肤一小块一小块地掀起来。它们并不连贯,被那条红肿的线串起。两百四十五次。对我而言,两百四十五次。

我没帮母亲洗过碗拖过地。但我在那场答辩考试中排名第一,拿到了市级三好学生的奖项,能在中考时加五分,足够母亲向亲戚炫耀。这让我觉得自己虚伪得天衣无缝,熠熠生辉。这让我沾沾自喜得像是躺在金棺里的尸体,等待着或许永远也不会到来的复活。

无论何时,但凡回忆往事总是这两个场景最先出现,久而久之就带有隐喻的味道。这是我生命中最初落下且永不消融的大雪,这是夜晚,这是我为什么对自己被诊断出的抑郁症无动于衷,终日长睡不醒。

冬季漫长,十月中旬就出现冷空气,月末就降雪。雪花被攒在树叶上,风一过就落一阵。所以我们有着充足的理由每天都躲在宿舍里,到中午才下楼去拿外卖。

我和陈平安都是这样的。我有十五学分,她只有十三,还把课都安排在了周一周二,还总是翘掉大半。点名的时候,就托同学递上假条。我们成绩都不算突出,却都已经在本校保了研,这学期万事无忧。

我们每日每日相处在一起。并不吵架,甚至并不交谈。

中午醒来后我一直躺在床上,觉得脸上很烫,就起身去洗了脸。没什么用。

镜子里的那双眼睛,眼白依旧微微透蓝。我看过书里的形容,说这是婴儿蓝,是最清澈的眼神。其实是固膜发育不健全的显症。人们总是用诗意掩盖病态,用多情掩盖病态,人们都有病。福柯相信,所谓人类的文明史,不过是一场理性对疯癫的胜利,人们把疯子和真理一起禁锢到精神病院里。

“现在生活压力大,很多人都有轻度抑郁。”父亲说。视频窗口上,他没在看我,而是盯着屏幕上的某处,可能在查阅抑郁症的资料,可能在随意浏览什么新闻趣事。他那么漫不经心,就像在谈论路旁的花开了,或楼下的流浪猫死掉了。

我早就不想每天都和父母视频。并没有什么好汇报的,翻来覆去说出口的也都是些没滋没味的句子。可这整件事情就是有种惯性。想要它停下来总要付出代价。

十二岁那年,母亲坐在地上抱住我的腿,把眼泪和鼻涕抹在我裤子上。她以为我想跳楼,其实我只是想从阳台翻到消防通道,继续玩离家出走的把戏。她用胳膊紧紧箍住我的腿。她很痛苦,我也是。但一个人如果仅凭痛苦就能得到原谅的话,这世上的仁慈未免也太多了。

我无法行走,只能低着头去看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陷入这样的荒诞。我不知道电视剧里演的事情真的会发生,而且真的会有效果。我无法行走,只能听着她的哭声。一定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我的生活被偷走了,而这个世界的上帝喜欢看情节庸俗的悲情剧,所以我们只能演下去。

我低着头看她,让她放手。她不说话,反而把胳膊抱得更紧了些。我们保持不动,就那样僵持了很久,直到她把所有眼泪都擦干净,而我精疲力竭地回到自己房间。在这样的生活里,谁都会抑郁,生活本身就是抑郁。

“我就是要去医院看看,觉得校医院不够权威。就是简单地检查了一下,居然就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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