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役们得了命,正要去办,秦念却兀地想到一事,道:“朝露可接回来了没有?”
先前那报官的小厮忙道:“尚不曾,官府那边儿还不曾问完……”
“方才你不是说,她已然痴了么?留在官府里头也说不出什么来了。”秦念道:“去接她回来吧,取郎君的印信,官府里总会容咱们带她走——我先见了她,再问几句,才好入宫。”
那小厮自然是飞跑去办,不过多半个时辰,他便驾了牛车将朝露带了回来。秦念到底还是挺喜欢这婢子的,怜她无故遭此折辱,便叫人给她换了齐整衣衫,方带到自己房里去。
然而,便是秦念早对朝露的遭际有了准备,见得她时,却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这婢子面上颈上,全是红痕抓伤,口唇肿胀,步态跌撞蹒跚。秦念自己是经过人事的,如何不知这幅模样何来?单是看看,便能猜出昨夜朝露是挨了怎样的苦楚。
那是能经得住的么?换了谁,不都得痴了傻了?
她深吸一口气,立起身来,道:“朝露,你可还认得我?”
朝露的目光虚茫,但终于讷讷道:“娘子……”
“你当真是痴了?”
“奴……宁愿是痴了……若不是这般模样,只怕没性命再见得娘子了。”朝露那早已红肿的双目中,复又落下泪来。
秦念只觉心疼。若不是她昨日叫他们回去,或许不至有这样的事——可若是下手的人早就潜藏在一边儿了,如何都能寻得机会来害人的吧?
“你可还记得,昨夜,是什么情形?”她字斟句酌地问,生怕戳了朝露的心。
朝露沉默一忽儿,道:“昨日出了翼国公府,已然有些晚了,我们怕坊门早关,便捡着近路走。可……奴婢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突然便有箭射进车厢,将奴吓得了不得。接着便听到后头的马蹄声,车夫呵斥他们,说这是翼国公千金的车驾,可他们追的更狠了……奴不敢露头,只觉车跑得飞快,可没多远,马便挣脱了,又听得外头连声惨叫……再之后,歹人将奴头上敲了一棍,蒙进布袋,扛走了。奴虽然未曾昏去,可脑袋里头懵懵的。”
她的叙述带着战栗,秦念听得心口仿佛烧了一把火:“你可还记得他们是什么人?口音呢?”
“是四五个男人,说的……正是洛下音。”
秦念眉心微微一蹙。洛下音乃是正音,京城之中,人人皆会说,可若不是在场面上,人人也皆不说。在这样的场合下讲洛下音,便十足是掩盖行踪的用意了。
“可还有旁的线索?”
朝露沉默片刻,道:“那几个人或许是把我当作了娘子,口中污言秽语,十分……”
“他们说了什么?”
“说……说这个乃是皇后的胞妹,据说生得极美,便是……不能……皇后,能弄一回……另一个还讥嘲他,道是成了大事,连皇后殿下与妃嫔们,也未必不能……”
“好了!”秦念忙叫她停下,可朝露住了口,她又忍不住问道:“难道他们最后也不曾认出你不是我?”
“是认出了……”朝露的声音哑哑的,听着十分难受。
秦念点了点头,胸口仿佛塞了厚厚的云雾,穿不过,透不过。没有谁愿意听别人言语污秽自己,而那些人的言语,除了她,对她阿姊亦甚是不恭。
能说出这样的话,秦念只能想到广平王。只有他的部下,才会认为成了大事便能污亵皇后妃嫔吧?
可是,她断然不相信广平王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此人污秽无耻是不假,可公然说出这样的话,实在对不住他的姓氏。古来政变夺宫的,多有强占先帝后妃的,可有谁敢将先帝的后妃分发给这般拿来行刺的小角色?
她稳了稳心神,向朝露道:“你可还有什么要紧的事儿没告诉我?我立时便进宫通禀此事,定不会叫那些个凶徒逍遥法外的。”
朝露摇摇头,道:“奴婢哪里敢隐瞒,然而便是有旁的,一时也记不起了。”
秦念微叹一口气,道:“你清洗干净,歇着吧。这样的事儿,怕是一辈子都忘不掉的,你也莫要太过勉强了自己。有什么难受的,不堪的,同殷殷说便是,有什么想要的,也来同我说。”
朝露点点头,复又啜泣道:“奴婢是没脸活了……”
“怎的这么想?”秦念道:“这不是你的错。若要怪,也是我不曾想到贼人会这样放肆!”
朝露不言语,见秦念起身欲出,忽然又道:“娘子!”
秦念立住脚步,道:“怎么?”
“奴想了起来,其中一个见奴婢是侍女打扮,还说了一句——难不成他们有了察觉,特意掉包?”
“之后呢?”秦念忽然便觉得心在胸膛里跳得易发激烈。
“有个人答,若是察觉了便不会舍去这小婢子,这可是那人身边上跟着的。”朝露垂首,道。
秦念向后退了一步,扶住高案,定了定神。
那些人能认出朝露是她身边的人?那么,他们为什么不杀了朝露,难道是等她回来向自己报讯么!又或者,朝露装作吓傻了的模样实在太真,不仅瞒过了官府,连昨夜的凶徒也瞒了过去?
可无论如何,那一句话已然点明了一桩,对方对她,知晓得绝不在少。
“你想活命吗?”秦念突然道。
“……想。”朝露回答。
“那么,从今日起你就真的疯了。被我锁在偏僻的下房之中,只有人给你送一日三餐,而旁的你都不知晓。”秦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