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念既然已经解了禁,便该将儿郎子从娘家接回府上的。然而谁曾想这一日半路杀出个崔窈来,硬扯着秦念吃她亲手酿的糟蟹。
说来这糟蟹一味,京中原本罕见得很,前朝时也不过是南边儿流传的东西。后来贡入宫中,崔窈不知何时尝了来,便极是牵肠挂肚,又嫌弃别人弄的不合心意,便自己下厨做了那么十来只。不想大为成功,于是兴致来了又做一批,恰好赶上秦念来接儿郎子,不由分说便捺住了秦念非得叫她尝尝。
秦念原本不爱这些个糟味,奈何崔窈一力相邀,又看着那蟹壳上贴饰着金缕花云,很是漂亮,便也叫婢子给自己剥了一只尝。味道确是不坏。将个崔窈得意得眉飞色舞,也不顾做娘子的尊贵了,亲持钳剪又剔了一只与秦念吃。
这便坏了事儿。
也不晓得两只蟹中哪个有不妥,秦念吃罢第二只蟹,腹中便是一阵子绞痛,紧接着便是走不得了。
无奈,她也只好遣了朝露用自己的车马先回去,免得将军府上的殷殷等不到她回去又着了慌。所幸秦念身子好,便是时不时的不方便,也不致伤了元气,灌了些汤药,也便好了起来。若这坏蟹是叫秦愿吃了,便难说要出什么事儿了。
这一夜便这么过去了,原是平安无话的。秦念第二日睁眼之时,心思还很是愉悦——直到弄儿匆匆行入房中,道:“七娘子,昨日您是遣了那个唤作朝露的婢子回去不是?”
秦念点头,道:“是,怎么?”
“方才将军府的小厮上门,问娘子昨儿个怎么毫无音讯,”弄儿道:“门房的小厮也是这么回的,只是那边儿说,不曾见到朝露。”
秦念愕然,道:“怎么会呢?朝露回去的时候,已然快要关了坊门,她必是直接回府的啊,否则天色暗了,难不成坐着马车满城晃荡,好被金吾卫捉了去吗?”
“此事蹊跷的很,夫人如今正隔了帘子询问那小厮呢。七娘不若也……”
秦念坐在榻屏之内,一时有些心慌——京中的夜,是不会出什么事儿的吧?那些金吾卫士巡夜走动,自然是不会允许谁在外头晃荡的。而朝露,她一个人不见了也还容易些,连着车夫和那一架马车同时不见了,岂不太过蹊跷?
早有翼国公府的侍女伺候她打扮,这几个也都是伶俐的,见她心慌,便挽了个便宜的云髻,插上几根簪钗便是。秦念草草用了几口早点,连汤饼这般热烫的都没敢吃,便急慌慌去了阿娘接见将军府小厮的偏堂里头。
那小厮自然是认得她的,恭恭敬敬起身唤了一声:“娘子福顺。”
秦念却哪儿有心思和他多言?单刀直入道:“昨日,朝露难道没有回去?她还坐着我的马车!”
“朝露阿姊确是不曾回来,门房里等了大半夜……”
秦念听得这一句,心便沉了半截。
朝露能去哪儿?这婢子的家似乎并不在城里头,她除了将军府,又有什么地方可以去的?
和这小厮大概没有那么多言语好问,朝露若是没回去,揭了他皮他也答不出子丑寅卯来的。
“你现下便回去。”秦念道:“遣人立刻报官。一个活人凭空没了,京城中哪儿有这样的事?怎的也要查出来!”
那小厮忙应了,同裴夫人告了辞,说上几句客套话便出去了。而秦念则直入镶银妃帘后头,望着母亲,道:“阿娘方才没有阻止我,是也这么觉得么?”
“不然还能如何?你阿爷昨儿个不在,今日又是一大早入宫——这样的事,没有男子做主,女人家岂不只能报官?不过啊,你也不要太忧心,这一辆马车,一个车夫同一个婢女,不是那么容易丢的。说不定不过是未到将军府便闭了坊门,所以只好寻一个不易被金吾卫捉到的偏街窄巷里待一夜呢。”
秦念点点头,却又道:“若果然是如此,报了官岂不是有伤名声?”
裴氏看她一眼,道:“痴儿!你让那小厮回府了不曾?若那朝露果然是在外头躲了一夜,有这来去的时间,怕是早就到府里头了。那小厮见得人回来,难道还去报官?”
秦念恍然,道:“是儿急晕了头——当下,阿娘看儿可是要回去?”
裴氏道:“你也是做了娘子的人了,你看你是要回去不要呢?”
秦念有些赧颜,道:“回了府就想不到自己嫁过人了——劳烦阿娘给安排车马,儿现下回去。顺便将铮儿也带回去,这些日子可是烦劳阿娘了。”
“这有什么烦劳的?那是我亲外孙儿。”裴夫人道:“你那边儿若是忙了,还将他送回来便是。你阿爷也疼他得很——左右都是将门,放在这边儿养,也不会叫这孩儿变了个柔弱不堪坠了祖宗颜面的。”
秦念自谢了阿娘,便带着白铮与他乳母胡氏、几个伺候的婢子一道上了翼国公府的车马。这一路回府,她的心都是揣在喉咙口的,可及至到了将军府,她心下的不安便全然变了慌乱。
朝露没有回来,报官的人已然去了,却也没有音讯。
秦念令殷殷带着小郎君那一行人安置,自己却坐在堂中,身上慢慢沁出虚汗来。
若是朝露昨夜被金吾卫抓了,现下应该正在官府中等着府上去领人;若是没被抓,此时应当已然回来了。可目下来看,这两种可能皆无。
那么,是出了意外了?
她正想着,一名婢子上了堂,道:“娘子,驾车的马……跑回来了。”
秦念愕然:“车呢?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