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这帐中的人都知晓对面叛军的首脑大概正是广平王,也知晓这几年前的一对怨偶如今必是不死不休的敌人。然而猜测归猜测,见得秦念这般“自如”地说出这样的话,又都是什么样的感受?
男人么,总归是觉得,忠君爱国是他们的事儿,女子便该小心小气,一颗心全系在夫婿身上。便是有一日和离了,也不该绝情至此。
但秦念却并不在意他们怎么看——只要白琅不这么看便是了。或者,即便白琅也这么想,那也无妨,只要他不敢抛弃她便是了。
“这么说,那个被你们烧死的,伪装做小军士逃走的,便是……逆贼?”秦悌面色稍霁,然而提到广平王时,依旧得注意措辞。
他到底并不太清楚秦念那一段糟糕透顶的婚事是怎样的内情,想来想去,用了“叛贼”这般词儿,也不失分寸。
“我看并不是……”秦念道:“他那般不择手段的人,若说冲出来和我们拼命,都算得上是转性了,这般壮烈地默默烧死自己,断断是做不到的。”
军帐内益发寂静——是人都听得出,这位前广平王妃,如今的将军夫人,对她的那位前夫,是恨到了怎样的地步。
如果那个逃命的当真是广平王,即便他冲出来拼命,这秦七娘也一定不会叫他活着冲出去的。
而更有多心的人想了一会儿,益发觉得秦念简直奇怪——她把这些话说出去,岂不是毁了白琅的战功么?她恨前夫也有理,可挖当下的郎君墙角儿,又算得上长哪一出?
“所以……”秦悌的眼眸却突然亮了:“昨日那一场恶战,斩首万余,叛军主力至此殆尽,那逆贼即便活着,也寻不到在突厥安身立命的法子了——若你一切推断无碍,他应该会……来人,传将令,落凤郡之内,所有向关中的道路全部封死,临近郡境之处时刻盘查,一应村落城镇,不得收留陌生男子!”
秦悌出令,自然是转眼便传了下去。他戍守落凤郡已久,此处军丁多半与他熟识,一时换个将军来领兵还未必有他那般威信,是故圣上也只能每一回都选白琅这般出身十二卫的来做个副将——秦悌的命令,在整个落凤郡内,无论军民之间都很是行得通。
这般情状,秦念自然是知晓的。她先前也曾在心下暗叹过,还好秦悌没有反意,否则以他在落凤郡的声势,一旦造起反来,她翼国公府可就跟着遭殃了。
而林氏很愿意将怀郎送去京中,那便再好不过。嫡子在翼国公府上,若是大家都没往坏里想,秦悌是要报恩的,若是他敢往坏里想,也是不敢举动的。
若不是有这一层顾虑,秦念哪儿能那么轻易就答应了林氏?而枕边人作这样的想法,仿佛也佐证了秦悌当真没有作乱的意图。
而秦悌下罢了这一道将令,方看住了白琅,肃声道:“白将军可也是这般想法?” | ..
白琅不急不躁道:“内人唇齿伶俐,她说的便是我要说的。”
秦悌又看了看秦念,点头道:“七娘却也是与那逆贼交过手的,想来也熟悉此人品行。若是你所猜不错,这看出逆贼金蝉脱壳之计的功勋……”
秦念扬起头,欢喜地看了白琅一眼,眼神之中全是端敬依恋,之后方望了堂兄,笑吟吟道:“我算得上是有什么功勋啊?是郎君发现那一众叛军军士逃跑都逃得不甚认真,我们才追上去,方有机会发现内中蹊跷呢。若不是他,逆贼这一番布置,我定是不会注意的。”
此言一出,帐中诸将看着白琅的眼神,便尽数从方才看着个“怕妇汉”的怜悯换做了惊愕。
谁家的夫人,会三言两语之间,给夫婿积下这么一份功勋来?或许秦念与旁的女子不同,她够狠心,敢杀人,但这情态之间,却分明是爱重郎君到了极点。连说话之间也全不见有心相让的别扭,仿佛她自己也深信这一出功劳原本便全是她郎君明断才能立下的一般。
能将假话说得和真的一般,也是一种本事。
而白琅看了秦念,淡淡一笑,道:“这还未必就算得上功劳。须得诸位出力,将那跑了的抓回来,才好说这行赏请功之事。内子心窄,尽数想着我,诸位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