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这一遭出征最大的功劳尚未被人抢走,诸将面上便不禁都有些欣喜激动——广平王若是真叫白琅一把火给烧死了,他们这千里远征可便捞不上什么好处了。
及至从议事的军帐中散去,方有人突然回过了味儿来。
白琅是没有杀掉广平王,这也不代表他们能杀掉或者抓到广平王啊。那人从什么地方开溜的,什么时候逃走的,朝哪个方向跑的——这可都没有人知晓。
若是说还有谁可能捉到他,只能是秦悌。毕竟落凤郡中一切驿站关卡都还是他在掌管。而若是他派出去通令闭关的马不够快,便是他也抓不住广平王呢。更何况是他们这些带兵的将领,难道能每人带个两三千军士出去,漫天遍地地找去么!
算下来,这一通辛苦,也只有白琅能确凿地获得一转功勋。
想到这一出的将军们,自有暗叹命不如人的,也有忍了一口血,暗道那白琅素是个有勇无谋的人,怎的这般好运,还不是都靠了他那狐狸精一样的娘子?
而斯时,被人暗暗念着的秦七娘,却正托着腮和白琅对坐着,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
等了好一阵子,秦念终于是忍不住了,道:“郎君一回来便坐着发怔,这是做什么。难道您不高兴……不高兴立了功么?”
白琅瞥她一眼,思虑一会儿,道:“该高兴。但我更想杀掉那个逆贼。”
秦念一怔,笑道:“怎的突然说起这个——这营中有谁不想杀他?”
“我……不同的。”白琅道:“便是杀了他不算功劳,我也愿意去做。”
“为什么?”秦念道:“因为……因为我做过广平王妃吗?”
白琅不点头,然而言语之中分明是默认:“他竟然将你的玉佩给一个粗鄙的军汉……你说我如何忍得?”
秦念张张口,失笑道:“那不算是我的玉佩。我若是亲自戴过,哪里会落到他手上?当初他恨我还来不及,怎会留着我用过的东西呢。不过是嫁妆中一样没人在心的小物件。再说了,便是我的玉佩,在他手上和在旁的粗鄙人手上,有何区别?连这个你也要生闷气么?”
“左右是你的东西——若不是那东西要做证物,我真想将它砸了去。”白琅道。
秦念抿抿唇,道:“可我亲手送过你表情的仪物呀。郎君,我送你的金耳坠,可还在?你有我亲手交给的东西,还妒忌这个作甚?”
“并不是妒忌,只是恨他糟践你。”
“……他若不糟践我……”秦念想了想,仿佛觉得此话如何说都不对:“他若是糟践……郎君,总之,他若是珍我重我,现下我便不是你的人了啊。”
白琅沉默片刻,道:“是。他若是待你好,你自然还是王妃——其实,所谓的谋反,根本就……”
秦念骇然,将手指比在唇边,道:“别说这个!那些武器,你亲自见过的!”
“何止见过,那不就是……”白琅叹了一口气:“除了他身后有不知名的人物支持,真的再没有旁的证据了吧?”
秦念咬着唇,慢慢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他对你不好,他想害你,你就毁掉了他的王府,毁掉了他的一切。”白琅唇边挂上了一点笑,他的眼中没有责备或者厌恶,秦念却依旧觉得心慌,不由问道:“若是当时你便知晓内情……你会不会……”
“我还是会帮你。”白琅道:“就算你报复得太狠……我也不觉得你有错。或许,你当时再犹豫一点儿,他便会将你害得万劫不复了,对不对?”
秦念想了想,道:“现下哪儿能知道当初的‘或许’?只是那时候……我当真没有退路了。也许换个人,不会想杀了他吧?也许只是和离了也没什么遗祸……但我不能不报复,我当真……”
白琅不曾听完,便点了头,伸手将她拥进怀里,低声道:“我知道他们听你说追杀广平王时是什么想法……那些人只会觉得你不是个好娘子,竟然对前夫如此凶恶丝毫不念旧情。可我知晓,你受苦了。你把他的王府整饬得好好的,却被他那么对待。怕是很委屈吧?”
秦念的身体猛地一颤,听得白琅最后一句话,她睁大的眼睛突然便落下了眼泪来,落在他肩头的衣衫上。
这是第一次,有人和她说“你很委屈吧”。
或许一开始,当真是委屈,可委屈是怎么变成憎恨与恐惧的?没有别人会在乎她的承担与忍耐,也没有人理解她最终和夫婿撕破颜面不死不休之时心里头有多无助。
天下没有一条规矩会支撑一个女子向自己的夫婿报复。而她不能任由这种消息传出去损害家族的名誉,那么报复便必须斩草除根干净利落……
“我不会叫你受委屈。”白琅在她耳边低声道:“阿念,你心里头只放着我就是。至于那个人,连着仇恨和往事都忘了吧。你就当……当做一开始嫁的,便是我。我去替你讨回公道来,我去拾掇他,世人不会多话。”
秦念将面颊埋在白琅的肩头,她哭着点头。她心底下一直都在意白琅该如何看这件事的,而如今他这样说,她的心便放下了——先前是在极高的地方孤悬着,现下却是被人小心翼翼放在了温软的丝绵上。
她的夫君啊,连她自己都没有想过,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或许是因为消弭了最后一道心防,秦念看着白琅,益发觉得心里头软软的,甜甜的。留在落凤郡的日子与回京城相比自然是百无聊赖,然而有那么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