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平二年,仲春时节,六岁的海陵女世子凤萱收到了一份礼物一只纯金的长命锁。(.)
锁上雕了一只浑圆可爱的小蝙蝠,蝙蝠的翅尖镶了四颗宝石,鲜红似血。
白天,她在堂上,听见自己的母亲对来送礼物的伯伯笑盈盈道:“没有想到司徒大人竟然会送我这样珍贵的礼物。看这几日春阳和煦,花开遍野,今年的红利定然会更叫人欢喜的。”
凤萱不知道,母亲说的花,是不是她家田地里妖娆如火的忘忧花。她听人说,自己的名字就是按照那些花起的。
收到礼物的那一晚,她照例听见了丝竹管弦的乐声,那种诡异的声音勾她像着了魔一般,跑出了自己的寝室,寻着乐声,趁着月色,偷偷潜入母亲的院子。
她知道,那里种着许多美丽的奇花异卉,还有许多漂亮的哥哥,但那里,却是她不被允许进入的禁区。
重重叠叠的屋舍里飘出热闹香艳的音乐,她不敢走进去,只是趴在帷幔飘飘的廊下,小心地往庭院看。
幽蓝的夜色中,月光犹如牛乳,泻在艳红的忘忧花上,朦朦胧胧,美得像梦。空气里满是让人迷醉的甜香,配合着小女娃心上的悸动,让她的头有些犯晕。
“海陵后院里竟然还有这么个小丫头?”
突然,一个清俊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凤萱惊慌地扭过头,见到了此生最美丽,也最危险的画面。
她遇见了“妖精”。
妖精站在廊下,一身红色丝袍,如火似霞,半敞在夜风中翩翩翻飞。洁白修长的身子隐在其中,晶莹仿佛美玉,脖颈和胸前散着点点胭脂痕迹。乌黑的发在脑后高高束起,鬓角微湿贴在绝美的脸蛋边。
“你是哪里来的?”
妖精有些好奇,蹲下身,勾起了她的脸。美丽的凤目微微眯着,就像一个无尽的迷,深深吸住了凤萱。
小姑娘痴愣愣趴着,说不出一句话。
“啊……”妖精笑了,沾染胭脂痕迹的嘴角,红红肿肿,扯出危险的弧度。他发现了凤萱颈项上的金锁,“原来是世子……”
凤萱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你……你……怎么知道我是世子?你是……花妖吗?”
妖精一愣,笑得更欢了。眼波流转,神采fēng_liú,那种妖艳的姿态彻底怔住了女世子。
“是啊,我是忘忧花变的啊。”
他在她身边坐下,扶着脖子,伸了个懒腰:“累死人了。你的母亲,也太能缠了。”
凤萱本能地往边上退了退。
妖精轻轻蹙起眉,一脸不屑:“不用害怕,我这个妖怪,是不吃小孩子的。”
妖精说罢这一句,便懒懒瘫坐,不再言语。
凤萱抱着膝,偷偷打量他。
他根本就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只是看着庭院里的月色出神。
妖精大概没有骗她,他和那些忘忧花一模一样,艳丽危险,却又卓然出尘,仿佛和那热热闹闹的丝竹管弦全无半点关系。
“哥……哥哥”她无意识地喃喃了一声。
妖精惊讶地瞪大了眼,他扭过头盯住她。
他被女世子那双天真澄澈的眼睛吓住了,以至于俊美的脸抽了好一阵,才终于又回复了放浪的笑意:“谁是你的哥哥,我是妖精呀……”
女世子害羞地低下头,讪讪笑起来。
回廊的尽头,突然传来了笑语欢言,凤萱慌忙站起来。
“母亲来了……会……会罚我的。”
她转身要跑,却被妖精拖住了手。
“你……”
凤萱还没来得及反应,妖精就牵着她跑过月洞门,踏着一地月华,跑到了红漆门外。
他松开她的手笑着吩咐。
“穿过这道门,是个小院,院后有一道矮墙。爬过树,翻过矮墙就可以回前院了。对了……”妖精的脸上又显出了不屑的神色,“你会爬树吗?”
小姑娘瞪着眼点点头。
妖精摇头赞了一句:“真厉害。将来也是能吃人的。”
从回廊那一头到红漆门,足足有四十三步。
后来,年幼的凤萱曾经偷偷跑回来记住了步数。
再后来,她当上了海陵王,成了后院的主人,再也不用偷偷摸摸走这段路了。
可是那时,她已经长大了,四十三步的路已经变得很短很短,凤萱这才悲哀地发现,妖精牵着她的手,只跑了短短的一瞬间。
那一夜,妖精翩然离去。
凤萱却不肯离开遇妖的梦幻。她潜回了帷幔飘飘的回廊,透过门缝,在灯影斑驳中亲眼看到了妖精怎样“吃掉”自己的母亲。
“殿下让父亲送我回来,是想再被我杀死一次吧?”妖精的声音魅惑温柔,脸上却是满满的厌恶。
凤萱的母亲没有看见妖精的表情,只是在他身下哀哀呻yin。她尖利的指甲在他如玉的背上抓出了道道血痕:“桓儿,小妖精……你真是……最好的礼物……”
凤萱被吓得瘫在门外,体如筛糠。
她这才知道,那一天,母亲也收到了司徒大人的礼物。
比她的金锁更加珍贵。
那个叫“桓儿”的少年,有一个出身高贵却家道中落的母亲,他所有的兄长和姐姐都在父亲的默许下,被害死了。他之所以能够存活,不过是因为他的父亲,司徒郑大人,发现幼子的绝世容颜能够替郑家在女权崛起的王朝打开另一条门路。
“桓儿”,就和南疆盛产的忘忧灵药一样,是甘泉郑家送给宗室命妇们最好的礼物。
这是凤萱做过的最危险的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