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样的歌声,孙慕云完全想不到应对之法,处于非常被动的位置。
此时自己距离那鬼王足有两百丈的距离,歌声完全不可能传递这么远,但自己又听得如此分明,到底是何缘故呢?
孙慕云百思不得其解,但他来不及多想,因为鬼王的歌声再次传来!
二更已逝,三更至矣。
他耳畔的歌声方一响起,整个人便像触了电一般拔地而起,疯狂地往东北方的康定城电射而去。
三更,飘零。
夜将中,鼓咚咚,更锣三下。
梦才成,又惊觉,无限嗟呀。
想当初,势顷朝,谁人不敬?
九卿称晚辈,宰相为私衙。
如今势去时衰也,零落如飘草。
三更是第三个鬼王开口唱的,歌声依旧清晰无比地传至孙慕云耳畔,就像他身后的影子一样死死地纠缠着他。
歌声中虽少了些二更的凄凉悲怆,却多了些身世无托飘零如萍之感。人生天地间,若非修道有成,不过是百代之逆旅,光阴之过客罢了。柯人烂斧,转瞬千年,再回乡时故交皆已长眠,故地变他乡,飘零何所之?孙慕云不禁想起自己的身世来,过往的一幕幕场景像胶片一样不停地在他的脑中反复播放起来。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寒潭吗,素未谋面便已被毁去;百炼堂吗,虽知在那莲花山上,但让自己牵肠挂肚的那人却不在彼处,而且还不知所踪;墨城吗,只是为了城中数百万普通百姓的安危而暂时滞留此地,终究只是个过客罢了。
唯一能够称得上家的地方,也许只有那间破旧的草屋以及……
孙慕云脑中顿时出现了一位不苟言笑头发稀疏的老者。但是这个家现在也不能回去了,那我的家究竟在何处呢?
一念及此,孙慕云恍惚间瞿然有所觉,迷失的心智又回归身体,发现自己竟然朝着鬼王所在的方向行进着,心下顿觉悚然无比。他停下脚步,脸上现出狠厉之色,接着从纳戒中取出龙骧匕来。看着那锋利的刃边,孙慕云稍稍踟蹰了一下,便一咬牙猛然闭上眼睛,龙骧匕闪过一道寒光,竟斩下他左手的一截小指来。
他惨叫一声,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右手中的龙骧匕也拿捏不住,直直地掉到地上去了。
剧烈而持续的疼痛从断指处传来,孙慕云的神志终于不再受到歌声的影响。
三更的歌声渐去渐远,终于杳不可闻。
孙慕云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因为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康定城因为是燕云帝国用来抵御极北大冰原妖兽入侵最重要的边陲重镇,所以每天晚上天黑后都会进行宵禁。所谓宵禁,就是只能出不能进的意思。若想入夜后进城,除非有城主的手谕。自己本想借刀杀人,或者说实际上是祸水北引,但这个时候去康定城无疑会被当作奸细抓起来。这还算好的情况,若是后面跟着个鬼王,只怕还没靠近城门,就已经被城墙上巡夜的众多修士用法宝轰成渣了。
想这些其实都是多余的,孙慕云默默估算了一下,乱葬岗距离康定城得有数百里,照自己目前这个速度,一旦鬼王失去玩弄自己的兴趣,到达康定城所需的这段时间里足够自己死上几百次了!再加上鬼王那诡异无比的歌声,实在是没有逃脱的可能。
不行,不能再盲目地逃命了。若不想个法子逆转目前的形势,只怕今天真的要饮恨于此了!
疾战则存,不疾战则亡者,为死地。
而现在自己拼命也只是九死一生,不拼命便肯定是十死无生。
所以目前的情况已经不是陷入死地了,而是绝地!
若是以前那个动不动就爱哭的孙慕云,或许会就此放弃,但现在的他经过四年草屋苦读,再加上数次死亡边缘的经历,心智早已变得比以前更加坚韧成熟,不到最后一刻,孙慕云是绝不会轻言放弃的。只要还有哪怕一线生机,他也会拼尽全力放手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