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并没有伤害我,而是小声地谈论着。从他们模糊不清的话语中,我渐渐明白过来自己是在一家杂耍戏班里,而他们都是用于取悦观众的小丑。从他们的争论中,我听到了更加可怕的事实,这些人并非天生残疾,而是被杂耍戏班的主人故意砍去四肢、剜掉五官,用来博取观众的同情。
“我小时候曾经看过杂耍戏班的演出,我喜欢那些带给我欢乐的小丑,却从没有想过他们的凄惨遭遇竟是来自某种恶势力,更没有想到自己也成为了他们其中的一员。尽管他们在轻声安慰我,我却越想越害怕,不断地哭泣,不断地祈祷着父亲快来接我回家,我无助地迫使自己相信这仅仅是一场噩梦,所有的一切都会突然消失。
“然后,我被带到一群正常人中间,被不怀好意的目光来回扫视着,在他们毫不掩饰的谈话中,我知道了等待自己的命运将会是什么……像这样一个粉妆玉琢可爱的小女孩将是招揽观众的新招牌,争论的焦点只是失去眼睛或是失去四肢!
“突然,我感觉到有人捏了一把我的脸,我吓得高声尖叫,他们却哈哈大笑起来,像望着一种奇怪的动物一样望着我,然后更多的手又摸到了我的脸上和身上,似乎我的愤怒给他们带来了意想不到的乐趣。我可以容忍他们粗俗的谈吐、无礼的举止,甚至可以接受那看似无可更改的可怕命运,却无法承受那一道道轻蔑的眼神,仿佛我只是一个可以任由他们随意处置的玩物,得不到丝毫尊重。我宁可回到那群肢体不全的人当中,至少在那里,自己还可以得到某种保护。
“后来的事情就像是一场噩梦。因为意见无法统一,残酷的刑罚并没有立刻落在我身上,我被关押在一间不见光亮的黑房子里,由一位只剩下半张脸的小丑看管着。大概是为了保持我的健康,给我配备了足够的食物与清水。那几天是我生命中最难熬的日子,我无法逃脱,只有彷徨无助地等待着未知的审判。我不断地告诉自己,我被坏人绑架了,只要父亲得知了我的情况,一定会来救我,就像母亲的故事一样:在公主最危急的关头,一定会有一位英俊的剑客骑马而来拯救她!我用最虔诚的心乞求上苍,让父亲早日打探到我的消息,救我离开这个地方。
“到了第三天,我被关在一个铁笼子中,与杂耍戏班的车队赶往另一个城市。直到这时,我才有机会见到了外面的世界。突然,在道边的人群里我看到了父亲。我高兴极了,拼命摇晃着铁笼,对着他大叫,满以为他一定会立刻前来救我,谁知他只是默默地望着我,脸上肌肉抽搐,神情可怖,就那样望着车队远去,带走了他曾经呵护备至的独生女儿!
“我简直要发疯了,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这样对待我?难道是我被施了魔法换了模样,以至于他根本认不出来么?我抱头痛哭,苦思不解,直到那个好心的半脸小丑悄悄告诉了真相:父亲把我卖给了杂耍戏班,得到的代价仅仅是区区二百两银子……
“那一刻,天空崩塌了。我所有的骄傲都被无情地击得粉碎,我不再是一个公主,而是变成了人世间最卑贱的生物。我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头撞在铁笼中尖利的铁齿上,在额头上留下了那道耻辱的伤疤……”
悲惨的故事就此戛然而止,叶莺已无力再讲述,许惊弦也无心再去追问。
没有愤怒的呼喊,没有凄凉的眼泪。他们两人就这样面无表情地并肩静坐在茅屋之中,任时光一点点从身边流走,怔怔地望着满室飞扬的细小尘埃在阳光的映射中慢慢沉落,如同期盼着那些残酷的记忆在心灵之海慢慢沉淀下去,不再留下任何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