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祖上的医术传于高丽,不重岐黄,最精刀功,尤擅替人剖腹取瘤、开颅散血。到了家父这一辈,已是塞外极有名望的神医,口碑极佳。家父自小立下宏愿,要医遍天下穷苦之人,便动了去中原行医的念头,谁知这一去,反惹下了大祸。”说到这里,黑二眼露怨毒之色:“塞外虽比不上中原物博地广,塞外各族却不似汉人小肚鸡肠,趋小利而忘大义。”
小弦颇不以为然,心想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还替汉人的官府做事?这些念头当然不敢表现出来。
黑二继续道:“家父带着我们兄弟二人,一路治好不少疑难杂症,略有薄名。有一日来到中原一个小城,恰好遇见一户人家娶亲。那时我才不过十三岁,亦是如你一般的年纪,也怪我少不更事,闹着要去看新娘子,父亲拗不过我,便带我们去喜堂中。见到那新郎时却是一惊,原来家父目光精准,瞧出他身患隐疾,乃是脑内有处淤血不散,一旦发作必有性命之忧,连忙将新郎拉着到一旁如实告知。那新郎平时身强体壮,连小病也不生,纵偶有头疼亦无大碍,纵是家父将他症状一一指出,如若亲见,那户人家仍是全然不信,反而指责家父借机骗财。家父倒不与他们生气,只是抱着医者父母之心,指天发誓若有虚言不得好死,他们才略信了几分,便问要如何医治?家父实言相告,欲治此病须得开颅化血,极为凶险,自己也无十成把握,但若讳疾忌医,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必亡。那户人家一听之下大怒,说开颅之事岂可儿戏,将我们轰了出去……”
小弦越听越惊:“难道是后来那新郎果然死了,反而怪你父亲咒他而亡?”
黑二叹道:“若是如此也就罢了,倒也不会搭上家父的性命。他性子固执,又担心那新郎的安危,竟邀了小城中的数名大夫一齐再找上那户人家,又将自己的诊断当场说出,那些庸医全无主见,也皆随声附和。那新郎倒也豪爽,亦想一举根除头疼的毛病,便允家父相治。谁知,唉,那新郎本就病入膏肓,开颅治病本就是五五之数,竟然就此治死了他……”
小弦目瞪口呆:“你父亲明知成功的可能性不大,却还是毅然出手医治,实是让人佩服!”
黑二耸然动容,一把抓住小弦的手,嘴唇哆嗦说不出话来,双目中却射出浓烈的感激之色来。此事在他心中深埋多年从不对人说起,就是觉得父亲亦难脱其责。哪知小孩子看待问题与成人的角度大不相同,小弦这一句无心童言听在耳中,如遇知己!
小弦不料自己随口一语竟让黑二如此激动,又是害怕又是同情:“然后又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