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渐深了,只有水珠落在地面上的轻微响动。院子里其他的几家住户听了刚才的阵仗,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早早就关了灯睡下了。鱼莹把门关好,简单洗了脸,听着阿曼在身后轻声笑道,“怎么样?这些日子在九爷家里都是有人伺候的,突然间没了,会不会有些不习惯?”
鱼莹浅浅一笑,叹气道,“那样的生活的确很好,但终究不是咱们要过的日子。全当是做了一个很美的梦,现在梦醒了,咱们就又得回到现实了。总有一天,我要靠自己的力量,住到那样的房子里,过那样的日子。”
阿曼笑着点头,“难得你有这样的抱负,我也信你有朝一日,能够得偿所愿。”说到这里,口气忽然变得有些落寞,“难得你活得清醒,无牵无挂。若是我当初也……”苦涩的笑了笑,低着头不说了。
鱼莹看了她一眼,安慰道,“你若真想,现在动手争取也来得及!”
阿曼抬起头,格外认真地看着鱼莹,摇了摇头,“太晚了。”
鱼莹听她的口气格外特别,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但既然阿曼不说,她也不好再问,只好换了个话题,“阿曼,我一直没机会问你,那个金枝是什么人?为什么好像人人都有点怕她?”
阿曼听她这样问,急忙摇了摇头,“不是有点儿,是非常怕。你不知道,金枝的手段可厉害着呢,当初……”她说到这里,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忙走到鱼莹的身边,用极低的声音道,“这个金枝,当真是不简单的。当初她不过是后院一个普普通通伺候人的小丫鬟,背后人都笑她就是洗脚婢,但一朝得势,飞上了枝头,乌鸦变凤凰,成了响当当的人物。”
鱼莹皱了皱眉,拉着阿曼在自己的床边坐下,“姐姐,你仔细和我说说。”
“金枝上位的时候,我还没来在水一方呢,所知的也都是道听途说,事情真相到底是什么样的,我真是完全不知道。不过,我刚来的时候,在水一方是有几个红牌镇着的,也都是老人了,后来因为知道的内幕太多,给金枝一个个害死的害死,赶走的赶走,下场都很惨烈呢。”阿曼叹了口气,脸色也因为陷入了回忆变得深沉起来,“那时候我和必欢,润珍都是新人,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也常常说起这些。当时必欢说,‘若非担心事情败露,何必赶尽杀绝?’我听她说得有道理,后来就暗暗留意。果然,当初曾经背后说过金枝坏话或是知道她底细的,一年之内,全部消失了。老人都离开了,在水一方就成了我们新人的天下,我也是那时候得到了五爷的赏识,被他提拔成了头牌。说到底,还是要感谢金枝的,若非她当初手段毒辣,哪有我的今天?”
鱼莹听得入神,忍不住问,“她既然是个丫头,又怎么会当上红牌的?”
阿曼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在水一方自开业那天起,就起了前院和后院两个截然不同的地方,咱们前院就是个表面上的生意,为得是把客人引来,往后院送。后院才是聚宝盆,真正生财的地方。说得好听就叫一声后院,若不好听,不过就是个妓院罢了。原本前院的人,是绝对不能谈论后院是非的,若是给人抓到了,立刻就打断了腿赶出在水一方。听说还真有背后讲究闲话的人,给五爷狠狠制了一顿,把人也赶走了。因此大家都闭口不言,谁提到后院,就是她敢说,都没人敢听。当时我还没来,因此没见过五爷制人的手段,但看着别人小心谨慎的样子,显然非比寻常。说来也巧,那时候我正是新人,少不得要受些老舞女的欺负,她们见我模样出挑,唯恐抢了风头,每天都支使我给她们的皮鞋抹油……”
鱼莹噗嗤一笑,“真看不出,姐姐竟然还吃过这样的苦?”
“小蹄子不安好心,问来问去的让我说,回头还笑话我?”阿曼瞪了她一眼,“这算什么苦?当初我为了养活爹和妹妹,别说是这个,再苦也得咬牙挺着。你到底听不听我说,要是不听我就睡觉去了!”
鱼莹急忙拉住她的手臂,“听,我再不打岔了。姐姐你说吧。”
阿曼这才继续道,“有天晚上,老舞女又支使我去打鞋油,我听着舞厅那头热热闹闹的,就一个人在后台忙着。其实她们以为是在制裁我,又哪知道我当时有多感激她们?我当初刚做舞女,还完全受不了客人在身上摸来摸去的那一套,她们解了我的烦恼,我不知道多感谢她们呢。我正在打油,忽然见着一个舞女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显然是喝多了。我记得她好像是叫什么红来着……实在太久了,也记不真切了,反正大家都叫她红姐。她年纪很大了,算得上在水一方的第一批舞女了,我听说她也命苦,原本清清白白的一个姑娘,给野男人骗得失了身,家里容不下她,把她赶了出来,她没办法,为了活命只能当了舞女,这样一来,更是回不了家了。她也算卖命,起初那几年攒了不少钱,可是后来遇到个自称是重庆过来的富商,两个人一来二去的就好上了,后来男人说是要回重庆把家乡的生意变卖掉,再来上海找她……”
鱼莹听到这里,冷冷笑了一声,“这种烟花之地的男人能是什么好东西?不过就是逢场作戏,说些甜言蜜语罢了,准是骗她呢。”
“你倒看得明白,要是红姐有你一半的心智,后来也不会那么凄惨。”阿曼长叹了口气,显得极是动情,“等男人走了,红姐才发现自己怀了他的孩子,还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