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嬷嬷冷哼着拿出一纸抵押文书,冷哼道:“你身上搜出这些个东西,倒说说是哪里来的。”见那妇人张口要辩,张嬷嬷冷笑一声,“我劝你想好了再说,这些东西别说你家再不可能有,就是真有了,来历也不能清楚!少不得,说了假话我要人扭送你去官衙里分辨。”
那妇人一听,着实慌了。官衙里是什么地方,那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地方。她一个穷婆子,去了那里哪能活命。抬头就见自家的婆婆跪在地上面露悲戚,那李姨娘却死死地攥着手,生怕她说出个好歹来。这妇人也不笨,她和李姨娘可没甚交情,再没有为了她赔进自己的道理。于是也不畏惧李姨娘吃人的目光,只哭道:“求嬷嬷明鉴啊,原是姨娘托了我婆婆打发我拿了她院子里好些的东西去抵押了银钱,拿来有用,说是疏通关系。又有说钱银还不够,命我回家去找了舅老爷周转了好多钱财并几只金钗。”说罢,便从腰间一处内缝的口袋里扯出一张纸来,嚷道:“这就是拮据无疑了,上面还有姨娘的手印子,嬷嬷不信只一对就明白了。”
张嬷嬷心道,果然是什么样儿的主子就有什么样儿的奴才。如今她还没使力,这一窝就斗翻了。因把那些抵押的文书并拮据一同给李姨娘过了目,才收回来,说:“姨娘如今还有什么好说?”
李姨娘见此,哪里还有话说,只恨恨道:“不过棋差一招罢了!”
张嬷嬷听罢,只挥了挥手,命人把李姨娘带走,留下跪在地下的李嬷嬷和那妇人继续审问。“我且问你,这布人是谁放进去的?”
李嬷嬷一看那布人,便慌了,只推说不知。那妇人却眼尖,瞧着那布人想了再三,便嚷道:“是了,我亲眼瞧见那个婆子把这布人带走的!”说着,手指的却是赖嬷嬷。
赖嬷嬷正要反驳,那妇人却又喊起来,“你也别不认账,我可有证据!”说着,撒腿就往王嬷嬷这边跑过来,旁边几个妈妈看见张嬷嬷的神色,都不阻拦,由得这妇人撒泼。却说,这妇人一手扯过赖嬷嬷,一手扯过王嬷嬷,在她二人的瞪视中,撸起她们的袖子,只嚷道:“嬷嬷你瞧呢,这却是姨娘当年陪嫁来的嫁妆,如何在她们二人手腕子上!必是她们二人做鬼无疑了!”
张嬷嬷便看向李嬷嬷,问:“果真?”
李嬷嬷抬头看了一眼,便答道:“是姨娘当年陪嫁的翡翠镯子没错。”
那妇人脸上越发得意起来,“瞧我记性果真不错的。那日就是你把装着这脏东西的布人盒子带走了,还说只叫姨娘放心,必为她办妥。”说着,指着赖嬷嬷的手又指向王嬷嬷,骂道:“你们这两个黑了心的短命鬼,竟然这样害人,我原说是什么东西藏着掖着,原来是这害人的玩意儿!”说着,越发骂的狠了。
张嬷嬷使了个眼色,便有两个粗壮的妈妈带了那妇人出去,一并也把李嬷嬷带走了。眼下院中只剩了赖嬷嬷和王嬷嬷。张嬷嬷便先吃了一口茶,又叫人给这二位松绑,只道:“二位嬷嬷素来是最有脸面的人,如今这等事情既出了,总不至于没个说法。”说着,又道:“到底那妇人言之凿凿,这东西看来的确是过了你二人的手了。”
赖嬷嬷心知这等事情断不能承认,就是她们收受了银子又做了这样的事,也绝不能在这当口承认了,不然被打发回去,几辈子的老脸可就丢尽了。听张嬷嬷这样说,忙高声喊道:“怎么就能这么说呢!那是什么样儿的浑人,只知道满嘴里胡沁,我再没有做这样不要脸面的事情!”
一面儿又笑道:“张嬷嬷是府里管事的老人了,岂有不知这个理儿的,还是弄清楚了再分辨才好。”
张嬷嬷心里嫌恶赖嬷嬷此番作态,止不住冷笑数声,便道:“赖嬷嬷既如此说,我也不好再提了,只是还有别的事要请教。”因把黛玉和王嬷嬷、赖嬷嬷院儿里的小丫头们齐齐地叫了来,只一个个地点过去,分别问话。那些小丫头才多大,半点丘壑也没有,全是有什么说什么的人,平日里王嬷嬷和赖嬷嬷如何做的,她们便如何说,只说的叫王嬷嬷和赖嬷嬷恨不能拔腿往外就跑。
待都说完了,张嬷嬷才冷声道:“原是二位嬷嬷竟看出我们太太有些‘下世’的光景了不成?又看出我们老爷‘再没有多少时日’来了?”
当下,把赖嬷嬷和王嬷嬷吓得冷汗涔涔,只颤声道:“再不敢如此说,不过是闲时碎嘴不妨说了这些。”又恼怒自己不曾好好收服这些丫头子,当下却没了算计,只道:“好歹请嬷嬷别告诉了太太去。”若要叫贾敏知道了,她们再没有好日子过。毁谤当家主母,又靥咒姑老爷,就是在贾府恐怕也没了站的地方。
张嬷嬷只不听这话,兀自道:“两位嬷嬷的事情大了,我可不敢做主,仍自己回了这话才要紧。依我看,不如只承认了这一遭儿,倒是都存了体面。纵家去了,也好过这后来的一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