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个谪仙一样的人,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
欢颜记得不清楚,或者说,连即墨清自己都记得不清楚。 他其实不是这样的性子,他不爱玩闹,甚至不爱玩笑,却偏偏在她面前,他总不自觉变了模样。
待云祈离开,即墨清又软了神色回过头来:“不生气了,嗯?”
没听得进去他说的话,彼时的欢颜将全部的心思都在他这副表情上边,是以,她没对他的言语做出回应,只是故意抿着嘴唇眯眼望他。嘴上说他不要脸,实际却很喜欢看这样的他,因心底其实晓得,这样的他很是难得,只有她能看见。
不知道云祈方才看见这样的即墨清,会不会觉得平素的他都是装出来的,会不会觉得不适应、觉得肉麻得紧。那些东西,她不晓得,但她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他的时候,就是从头到脚一个激灵打上来,整个人都发冷。
可就算是这样,但她怎么这么喜欢他呢?
而且……而且还越来越喜欢了。
眼前女子默然不语,只是虚着眼睛看他,即墨清一顿,想叹一声又不敢叹,他晓得欢颜对云祈的存在很介意,如同文安一样。是以,除却必要,他一般都不会与云祈有所往来,他就是怕她误会,不想今日却被她撞个正好。
听说,醋起来的女子是很可怕的。即墨清在心底虚叹一声,可同时又有些开心。不晓得为什么,看见她为这种小事而酸起来的模样,他半点儿不觉得烦,只觉得可爱得紧,恨不得多看几眼。可同时他又不想她为了这样没必要的小事不舒心,毕竟么,他虽然偶尔会想欺负她,但更多的时候,他想保护她。
她喜欢了他那样久,而他却是在那样晚的时候才给她回应,每每想到这个,他就想加倍对她好,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从前那些都补回来。从前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那场仇恨,其次是那高位,男子么,生来便对权势有所追求,尤其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即墨清最是清楚地位的重要性。曾经的他,满心只想着报家仇夺江山,也一直以为,自己这一生都是如此。
可人这一辈子总要有些美好的回忆,如此方才能在临终之时叹一句不枉此生,仇恨怨怒或许难以放下,但何至于为了它们而将自己的漫漫一生都耗在那里边?生命短暂,总该分清命中纷繁的人事物孰轻孰重,如此才不至于让未来的自己太过后悔。
即墨清心有执念,且那执念极深极重,是以,从前的他一直放不下。或者说,若是没有她,这个道理,他怕是这辈子都想不明白。
她曾说,遇见他是她这一生最幸运的事情。可他曾经那样对她,让她心伤至极,她哪里幸运了?幸运的是他才对,毕竟她是他的救赎。
灯花噼里一声,男子回过神来,面上是掩不住也无意去掩饰的温柔。
“怎么还抿着嘴,莫不是还在生气?”
欢颜转了转眼珠,极为灵动的模样。其实她不晓得他为什么会以为她在生气,但她喜欢他哄她时候的样子,故而,她不介意装一装。
于是动作极轻地掸掸裙子,欢颜缓步走到桌旁坐下,一个眼神递过去,那男子便来为她斟了一盏茶。将茶杯捧在手里,低头的时候杯盏藏住她的笑意。待得饮罢,她看了看他,旋即将自己的茶杯放在了他的旁边,想了想,又推过去一些,直到两个杯子靠在一起。
当即墨清将目光从那两个靠紧的杯盏移到女子的面上时,欢颜已是正了颜色,眼神虽直却轻地望着他。她用手撑着头靠在桌上,朝他扬了扬下巴。
“你方才说的那些话,都再讲一遍罢。记得,语气要诚恳、态度要端正。”
即墨清一愣:“哪些话?”
“穆云祈在的时候,你说的那些认错的话。那时候我没什么心思,也就没有听得清楚。”欢颜环臂,秀气的眉头微皱,眼里那份深深的笑意却难以掩住,“怎么,装傻还是不愿说?”
细细回想了一下,即墨清极缓地一眨眼,光色暖黄映在他的面上,随后,他清了清嗓子,神态是发表感言一般的端正。
“我不该每夜每夜那样晚回去,不该让娘子一直一直惦念着等我,不该因为自己一些小事便让你睡不好,不该……”咳了一声,他略显促狭地对她笑笑,“不该见穆云祈,纵然我与她并没有什么其它,但让娘子不舒心,那便是我的不是。”
欢颜愣在原地,一时间都不晓得该怎么反驳他。
好端端的,为什么又提到穆云祈?他那个笑里总像是含着些别的东西,那是怎般意思?等等,他方才说的……什么不舒心?那是怎么回事?好吧,虽然她也承认自己起初确是有些不舒心,但那也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但他这样讲来却是……
拍了桌子站起来,欢颜双眼圆睁着:“你道歉,是因为觉得我在酸她?!”
愣了一愣,即墨清很快反应过来,于是走过去安抚炸毛小猫似的娘子:“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后边那句,只是,只是我随意加上去的。这样的小事,娘子又何至于动气呢?”
虽然他嘴上是这样讲着,面上也是一副体谅的模样,但欢颜就是能感觉到他的心口不一。深深呼吸,她想,若是在这个时候动气,那便更显得是她欲盖弥彰,所以,该要冷静。
于是欢颜拿起茶盏,做出一副淡然的模样冲他微笑:“我都能理解的,我不是那样不大度的人,小师父,你……你这是什么眼神,你不信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