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哥哥。”周晚晚又叫了一声。她刚受过几乎致命的重创,即使灵液修复了创伤,还是非常损耗精力,说话都有些费力气。
“你有没有觉得那里疼?是头上受伤了吗?敢动吗?你头上有血,当时没有水清洗,我也不敢动。”郭克俭把他好容易打来的一盆热水端了过来。
“大个儿,你去帮我再打一盆凉水来。”
坐在周晚晚不远处的一个人高马大的青年起身离去,出门前还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周晚晚。
“真好看呐!原来秀才认识人家小姑娘啊!我说咋半路忽然叫停车呢!”坐在对面板铺上的一个白白净净十八九岁的男孩子笑嘻嘻地说道。
周晚晚这才认真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因为是晚上,她只能大概看出一个轮廓。
这是一个长筒形的屋子,南北各靠墙搭了一个长长的大板铺,铺上一个挨一个地放着铺盖卷,屋子中间的空地上并排放了几张黑乎乎的长条桌,还有几条长凳凌乱地放在那。
全屋只有两个盏油灯,一个在长桌上,一个在周晚晚旁边。很显然,这应该是一个类似于工地宿舍的环境。
郭老将军两年前被定罪为“破坏革命的”的“内奸”,撤去全部军职,开除党籍,扭送到外省一个偏远山区去劳动改造。
郭克俭在军队任职的叔伯都被打倒,全家分散在不同的地方接受革命教育。
郭克俭一家也受到牵连。他的父母被停职、停薪,一边在县委做清洁工一边不停地写交代材料,试图说明自己与郭老将军的所谓“历史遗留问题”没有任何关系,可是交代材料写了几尺高,却如石沉大海,组织上没有给他们任何回应。
他们只能抱着微弱的希望接着写,接着接受似乎永无出头之日的组织审查。
郭克俭一家兄妹三人,他高中毕业主动报名去最艰苦的地方去锻炼自己,走了很多关系。才争取到一个水利工地突击队的名额。
他的大妹刚上初中,因为家庭问题被同学歧视欺负。一次学校组织批斗会,积极分子拉她去给一个有海外关系的老师陪斗,她的头低得不够。被一个手里夹着钉子的同学一巴掌扇下去,脸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疤,彻底毁容。
十四五岁的小姑娘,长期心理压抑恐慌,再被毁容。最后精神失常,再也不敢走出家门了。
郭克贞在学校也受尽欺凌,她却和姐姐完全相反,走上了一条积极参加革命的道路。
被排挤,被歧视,都不能打消她的革命积极性,为了取得革命大家庭的信任,她还曾经主动把父亲拉去学校开过批斗会。
最后,经过郭克贞的不懈努力下,她终于栖身于革命大家庭之中。别人的态度怎么样周晚晚不知道。至少沈国慧是很喜欢她的,曾经还带着她去过沈爷爷那里。
“连累了孩子们呐!”提到郭老将军,沈爷爷只摇头叹息着说了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就不肯再提了。
今天在这里看到郭克俭,在周晚晚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
这里应该是某个水利工地的青年突击队宿舍,这几年,郭克俭一直辗转各个水利工地,做着最苦、最累、最危险的工作。
“郭哥哥,我怎么会在这里?”她现在是九岁的小女孩儿。在状况不明的情况下还是表现正常一点比较好。而且,她也想听一听郭克俭的说法。
“我在车上看见一个女人抱着你在路边走,还满身是泥,就让司机停车。我过去看看。等我过去,她看见我就跑,没跑几步就摔了一跤,然后她就扔下你跑了,我就把你带回来了。”
郭克俭说得非常简洁,却让周晚晚心中充斥了更多疑问。
“你怎么会被那个女人抱着?你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你哥哥们呢?沈国栋怎么没看好你?”郭克俭也有一肚子疑问。
“郭哥哥在哪捡到我的?当时周围有什么人吗?那个女人你认识吗?她当时有没有说什么?”
两个人面面相觑。都冲对方摇头。
“我当时一眼就认出你来了。”郭克俭忽然一笑,微微上挑的眼尾在昏暗的油灯下流光溢彩,竟然有点晃人眼睛,“小卷毛儿!”
郭克俭轻轻碰了一下周晚晚垂在鬓边的小发卷,难得带了点调皮的味道。
其实,他第一眼看见的是周晚晚垂下来的手。柔软洁白,像一朵盛开的玉兰花。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有忘记过这双小手。
那年秋天,这个小女孩儿站在一片深红浅绿中伸出素白的小手,一伸一缩,灵活地挽了几个指花,还调皮地在他眼前左右晃一晃,然后就变出一团深红浅红。
无数次回想当时的情形,他的记忆已经模糊了那把小花束,只记得那团红色衬得这只小手更加晶莹柔白。
“啧啧!真是有缘分呐!啧啧!”那个白净的男孩子坐在对面的板铺上,一直注意着两个人的动静,调侃地啧啧称叹。
其实全屋子二三十人,进进出出地都在关注着他们这边。
大个儿把凉水打回来了,郭克俭仔细兑了温水,想把周晚晚扶起来,又有点不知道如何下手,“我给你洗洗伤口,还沾着泥呢,洗好了咱们再去医务室看看,要不发炎了就糟了。”
周晚晚努力自己坐起身,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她就觉得眼前发黑。
郭克俭看着小女孩单薄瘦弱的肩膀和在灯影下更显苍白的小脸,心理莫名一阵翻腾,没等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