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回老爷。是……是夫人。”
庆儿的话音刚落,满院嘈嘈起来,只有颜玉莹显得十分平静。谢松涛盛怒,将指上戴着的一枚薄玉扳指都握断了。
张姨娘平日和夫人表面上关系很好。庆儿原是看不懂主子们之间的微妙关系。可是见到张姨娘指着夫人的那一瞬间,她就全明白了。如今说什么也没有用,只有顺着张姨娘和颜姨娘的意思走下去。
碎玉清脆落地,却将庆儿的心猛地震了一下。
“我最恨你们这些妇人在府里勾心斗角!你不过是妾室房里的一名小小丫鬟,竟然敢诬陷夫人!”谢松涛这话明里是说庆儿以下犯上,其实指的是张氏。
张氏被老爷一喝,一时消了气焰,只是跪着不敢出声。
“二爷过怒了,且听这丫鬟有何说辞?”颜玉莹倒是一副关心事态的模样,轻言轻语,慰藉着谢松涛。
正室舒君茹本在谢松涛身边静静看着,却没想到那庆儿竟然如此大胆,将矛头指向了自己。无凭无据,张氏这招,岂不是临死一搏?她不动声色,仍是一副当家主母的稳定态度。
“有何说辞?”谢松涛冷笑,“难道当母亲的,会谋害自己的儿子吗!晋源此番历尽凶险,夫人又怎么会拿自己儿子的性命开玩笑!”
“老爷,庆儿,庆儿确实有话要说……”庆儿啜泣着,心神倒慢慢定了下来。午后颜姨娘交代的话,她本是不明白的,可是此时,她知道该怎么办了。
“是,是夫人要我给三少爷的药里面放了不干净的东西,还要我嫁祸给张姨奶奶。都是庆儿糊涂,可是庆儿实在怕夫人把我和我娘赶出去啊。老爷,求求你跟夫人说说,庆儿,庆儿真的不想离开谢府啊!今日庆儿冒死说了这些话,老爷,庆儿如今只担心今后怕是不能久活了,老爷一定要好好保护三少爷,不要再让三少爷无辜受到牵连啊!”庆儿说完这句话便要挣扎着站起来,往廊下的柱子上撞。府里的家丁见状,连忙跑过来压制住了她。
颜玉莹冷眼看着舒氏,哼了一声,言语里尽是鄙夷:“二夫人用的这招弃子套狼可真是好啊。”
谢松涛听了这小丫头的一番话,甚为震怒。但是颜玉莹这一句话却似乎点醒了他。张氏素来就对夫人不甚恭敬,可是做了这样愚蠢的事情也实在说不通。若说君茹当真对张氏毫无怨恨,也难让人信服,难保她不是想趁这个机会把张氏除去。
舒君茹一脸惶恐,她还不知今日这出戏是如何唱到自己头上的。“老爷……”舒氏正要辩解,谢松涛把手一扬,厉声说道:“今日的事到此为止,以后谁都不得再提。”
众人惶惶自顾,眼看着老爷进了房间,才敢窃窃私语。颜玉莹缓缓喝道:“都没有自己的活吗?谁要再管不住自己的嘴,统统轰出府去。”
家丁和丫鬟们这才闭了嘴,连忙散开做活去了。
我站在顾明鸢后面看了这么一出戏,心想这谢府真是有趣。这些女人们之前互相争斗,居然可以视性命于玩物。这条命可值三千两呢!
“啧啧,顾明鸢,你可得小心。要是任着她们这么胡闹,你的三千两早晚会打水漂。”
顾明鸢摸了摸下巴,点头道:“你这话算是说得不错。”
我扬起下巴,一脸得意。
谢府的回廊雕梁画栋,花花绿绿地画了好些花鸟虫鱼。廊下还挂了一排鸟笼,里面各有乌黑的八哥,白、蓝、彩色的鹦鹉。冬天枯竭的葡萄藤缩成干瘪的条茎,此刻竟也开始蜕皮了,露出里面鲜嫩的枝干来。从我嘴中呼出的哈气也变得十分稀薄,直至不见了踪迹。
我和顾明鸢皆穿了灰白色的裘衣,戴了翻着白色毛皮的圆帽。二人身形几乎相当,只是我与她比较起来消瘦了一些。远远望去,竟似回廊下站了一对双生。
忽然有男子的咳嗽声传来“咳咳”。我回神望去,竟是谢府的四少爷谢晋烨。他双手背后,身形似乎是遗传了二伯,虎背狼腰。日光辉映下,他恬淡的面容向我们一笑,眉眼里尽是从容。“让二位看笑话了,平时绝难发生这种事的。”
顾明鸢却道:“逮一当十。”
我奇怪地看了一眼顾明鸢,没想到她居然比我还不懂得人情。
谢晋烨果然是被呛到了,稍作点头,面露尴尬:“抱歉了。”
如此一位谦谦君子,顾明鸢竟毫无怜惜之意,我可看不下去,向他行礼道:“四少爷何出此言,本是府中有些不懂事的罢了,四少爷不必为此自揽怪责。”
谢晋烨看着我的目光忽然一亮,竟灼得我有些眼晕。他脸上明媚的笑容,是我从来都没有看见过的温和。不知为何,我忽然想起了裴文玑的那个嘲讽的笑容,心下暗暗做了比较。裴文玑眉目深邃,却不及眼前这少年温润如玉。
脚上忽然一痛,我“哎呦”叫出声,扭头就看见顾明鸢睁大一双杏眼瞪着我,低声在我耳畔说道:“你不是不喜欢这个人吗?”
我弯下身子揉着我的绣鞋,趁机向她轻声说道:“我现在又喜欢了,不成吗?”
站直身体的当儿,顾明鸢又悄悄对我说道:“死丫头,这回倒是让我做了一次白脸。”
我向她伸出舌头,嘻嘻一笑。这一副小女儿的娇态全被谢晋烨收在了眼底。
谢晋烨轻笑一声,静静地看着我。
顾明鸢被我一蹙,再不愿插手眼前的事,背过手去,逗弄廊下的鹦鹉。大概动物是有灵性,纷纷避开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