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活人，还是死人，对你而言都已经不重要了。”
绮罗看着他濒临崩溃的样子，心中浮起邪恶的快感：“你马上也要变成刀下亡魂了，就想想如何到我父王、爷爷面前，给我枉死的家人们赎罪吧。像你这般凶残无德，是拔舌地狱合适，还是油锅煎炸合适？或者将你从中间锯开，让你惨叫九九八十一日不得停歇？还是你有更好的主意，此时无事，不妨说出来商量商量啊......”
张光辅死死捂住耳朵，她充满恶意的声音却还是在脑海中回响，令他五内俱焚，恐惧到极点。他此刻深信面前女子一定是鬼非人，于是便痛哭流涕的伏倒在地，冲着她连连磕头：“县主！县主！您放过我吧！我也是受到了那武氏胁迫，这才会加害越王父子！县主啊，求求您放过老夫吧，当年我若不为武氏卖命，恐怕自身性命难保...”
“呸。”绮罗啐了口，冷冷道：“当年若没有狄仁杰老大人，博州、豫州还有成千上万的人将枉死你手，你若仅仅是为了保全性命，又为何会在我父亲、爷爷死后，还要屠杀掳掠，令我亲族离散惨死，属地百姓生灵涂炭？！任你如何巧舌如簧，累累罪证也是辩无可辩了！”
张光辅绝望颓坐在地，可突然又想起什么，猛地弹起身来，声音嘶哑的吼道：“还有一事！还有一事！你我仇恨也并非积重难返啊，我并没有杀死你的表弟，他并没有死于我手，没有死啊！”
绮罗闻言，如同挨了当头一棒，直接蒙住了，李重俊见她脚步虚晃，生怕她摔倒，连忙赶前一步扶住她，让她倚靠在自己怀中。震惊之下，绮罗气若游丝，有气无力地问道：“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老夫再说几遍都可以！那并非是我的罪状！”张光辅只见得有个锦衣华服的男子在场，却老眼昏花看不清相貌，只当是还有鬼使在场，更加急迫起来：“当时那婴孩受我一剑，当场昏厥，却没有受到致命伤！后来有军士将他抱到野地掩埋的时候，却发现他还活着！因为那孩子是越王子嗣，没有人敢擅自处置，便来禀报于我，可等我急匆匆去查看的时候，那孩子就已经不见了！”
“不见了？！”绮罗心跳急促，没有李重俊的搀扶，几乎要站不住脚，她脸色惨白的抓着他的衣袖，浑身颤抖：“什么叫不见了？！孩子到哪里去了？！到底到哪里去了？！”
“我若知道，一定会告诉你的！”张光辅拖着哭腔，不住伏地磕头，直磕得额头上血流如注：“县主！求求您一定要原谅我！老夫真的是万般无奈才犯下大错...如今这幅光景，便已经是报应了！可怜我的一干家人，死的死，关的关，他们也都是无辜的啊！县主...县主...求求您在阎王和诸王英灵替我求求情.....”
监牢前方传来狱卒出迎问安的声音，似乎又有什么人深夜到此。李重俊低头看看怀中的绮罗，她神情恍惚，脸色惨白，很显然不能够应对如流，倘若此时被人看见，恐怕会有闪失，于是他也顾不得许多，弯身将她打横抱起来，便从监牢另一边匆匆离开了！
独孤讳之出现在监牢走廊上的时候，就听见了张光辅痛哭哀嚎的声音，他原本是来大理寺监狱取回白天遗落的卷宗，便于连夜整理，却听到这动静，于是稍微犹豫了下，转身走到了监牢前。
“别嚎了，还没等判决下来，你先哭死在牢里算了。”讳之用乌皮马靴的鞋尖踢了踢牢笼木栏，冷冷说道：“还是要我找狱卒来给你松松骨，也好入眠啊？”
“我命不久矣......”张光辅抬起被血污、眼泪、鼻涕弄得惨不忍睹的脸孔，眼泪汪汪的看着牢笼外的人，他此时已经不再关心人世间的事情，是那些冤屈和争斗都不重要了，他在恐惧身死之后，倘若真要在九泉之下面对那些枉死在他手中的人们，这可是比死还要恐怖百倍的事情：“......阳谷县主，她已经来接我了...若不是你出现，此刻我就已经被她带往地狱......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我命不久矣......”
独孤讳之原本转身要走，却在他呓语间听到了那个令他震撼的名字，他猛地转过身来，紧紧抓住牢笼木栏：“你说什么？！阳谷县主怎么了？！快把话说清楚！”
“她刚刚就在此处。”张光辅神情恍惚，语速极慢的说道：“这鬼魂也会长大成人啊，死时明明是个总角稚子，怎么也成了妙龄女子了？不知道我要怎么求她，才可以令她开恩，原谅我这个可怜潦倒的老头子......你也帮我想想办法吧，都说女人心软，倘若我多求几次，是不是就可以......”
他连日来饱受刺激，神智总有些失常，可独孤讳之却清醒得很。他并非不信世上怪力乱神之说，但同样不相信孩童的鬼魂经年累月还能够长大成人，那种看似荒诞不经的念头在心中渐渐萌生，让他胸口憋闷，几乎想要咆哮出声...但他还是忍住了，尽可能镇定的问道：“我会帮助你的，只不过，你要老老实实的告诉我，刚才你看见的女人，真的就是阳谷县主李霓裳吗？”
“你不相信老夫？”张光辅似乎受了极大屈辱，很不愉快：“倘若不是她，又怎么会将十多年前越王府前，我挥剑杀害越王外孙的事情，知道的那样清清楚楚？那可是老夫毕生最大的秘密，就连当时在场的军士，我也都一个一个清除得差不多了....”
独孤讳之猛然转身，发足狂奔跑回了监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