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长安城更深露重,石板路上蒙着一层白霜,马蹄踩在上面直打滑。
李重俊没带护卫,只身一人骑着马赶往义宁坊,生怕夜深难行误了约会的时辰,特地早些出门,没想到到达约定地点的时候,却发现绮罗已经先他一步等在那里了。
她穿着一身便于骑行的胡服男装,窄袖长靴配着水獭皮的长披风,宛如清秀俊美的少年郎,又不失凛凛威风,伫立在灯笼照射出的昏黄光线下,别有一番美姿容。李重俊只觉得自己的心情,就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年,带着几分忐忑,更多是雀跃,又有几分好奇,混杂胸中五味杂呈,紧张的不敢贸然接近。
“真令人意外,你还是个守时的人。”绮罗板着面孔,努力将白天发生的事情从脑海中清除出去,她越是努力,神情就越是冰冷,语气也越是不善。李重俊丝毫不以为意,放马缓行至她面前,面带微笑:“你深夜约我至此,肯定不是为了跟我春宵一度吧,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天寒地冻的,别在外面呆久了。”
绮罗最见不得他这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似乎那种让她心跳停摆、魂不守舍的举动,对他而言却是家常便饭,当下更阴沉着脸,冷冷说道:“你曾说过想要帮助我,就算是多难办的事情,都会为我做到,你会说话算话吗?”“难不成你现在对我,还连这点信任都没有?”李重俊有点不高兴的看着她:“若我是个言而无信之人,又怎么会深夜踏霜赴约呢?”
“那就好,今晚我就想要你帮我一个忙。”绮罗降低音量,轻声说道:“你不是有郡王佩戴的盘龙鎏金牌吗?请你用那个,让我混进大理寺监牢中去。”
李重俊吃了一惊:“大理寺监牢?!那可是关押犯下大逆罪囚徒的地方,是天下最戒备森严的监牢,你到哪里去做什么哪?!”“前几天抓捕归案的三十四逆臣之中,有几位是我特别想要见见的人。他们犯的是与叛逆诸王勾结的罪责,依照当今圣上一贯作风,恐怕没有多少日子可以活了,但是在他们死之前,我必须要亲自见见他们。”绮罗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令李重俊感受到丝丝寒意:“我的解释就这么多,要不要帮助我,就是你的决定了。”
义兴郡王扬起嘴角笑了下,调转马头,率先向着义宁坊的大理寺监狱走去。
大理寺监狱戒备森严,却禁不住盘龙鎏金牌和两枚金质通宝钱的压力,向他们敞开了大门。由于三十四名钦犯都无需再审,只要等到判决圣旨下达,因此并不害怕犯人串供或其他人为事件发生,所以防备也就放松了许多,绮罗与李重俊一路走来,并没有受到太多盘问阻拦。
其实在她提出这种要求的时候,深知内情的李重俊就明白了她的用意,但是绮罗似乎并没有准备将自己与独孤讳之的渊源告诉他,他便也忍着不说什么,看着她走过了一个个关押犯人的囚牢,最后在一间囚房前面停了下来。
天塌地陷的打击,让张光辅一夜之间似乎老了十岁,他佝偻着背蜷缩在牢房角落中,披散的脏发夹杂着花白的发丝,脸上带着褐色的血痂,衣衫褴褛,目光黯淡,丝毫没有了当宰辅时的光彩与傲慢,见到囚房门口有人走近,他下意识的举起干枯的双手护住头面,似乎害怕再被突然殴打。
隔着粗壮的木头笼杆,绮罗死死盯着这个瘦弱潦倒的老头,她紧紧抓着笼杆的手指几乎要抠进木头里,让一旁的李重俊不免担心,她会伤到自己...半晌,似乎心情得以些许平静,绮罗缓缓开口道:“张光辅......张光辅,你还记得我吗?”
她的声音空洞低沉,如同地狱中发出来的亡灵之声,令已如惊弓之鸟般的张光辅浑身颤抖,他努力瞪大浑浊的双眼,想要看清着年轻女子的容貌:“...你是谁?!你是哪位?!你是来救我的?!还是来害我的?!...”“我不想要害你,也没有谁救得了你了。”看见他如此卑微孱弱,绮罗埋藏了十多年的刻骨仇恨都变得可笑起来,她曾经想象过自己再见到他的心情,无数次都是以手刃仇人告终,但是如今,真正站在他面前,她反而希望他可悲的生命能够再长久一些,再痛苦一些......
“垂拱四年那个晚上,越王府门前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你忘记了吗?”
绮罗居高临下,以轻蔑的眼神注视着他,张光辅蜷缩在地上,极力回忆着:“垂拱四年?...越王府?...”他突然瞪大眼睛,浑身剧烈颤抖起来:“你到底是谁?!你是叛贼!你才是叛贼!你是虺贞的什么人?!快来人啊!快来人啊!这里才有真正的叛贼!...”
他张口大叫,露出一口残缺不全的牙齿,绮罗与李重俊默默站在牢笼外面,冷冷的注视着他。呼喊半晌,张光辅发现并没有狱卒前来查看,便绝望地伏地痛哭起来:“我是冤枉的!我对圣上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圣上啊!您为什么不亲自见我一面?!老臣真的是冤枉啊!......”
“我劝你留点力气,到黄泉之下,还有的是机会令你跪地求饶呢。”绮罗音调不高,冰冷的声音却非常具有穿透力,张光辅突然停止了恸哭,手脚并用向前爬了几步,拨开挡在脸前的乱发,又将她细细打量一遍:“...难不成...难不成...你是...难道你真的是......?!”
绮罗死死盯着他,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神情:“当年,你在我面前亲手杀死了我的表弟、我姑姑良乡县主的儿子,然后将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