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没亮的时候,含香便听见室外有动静,她从被窝里探出头来,见窗纸上映出两个人影,白砚笔挺的站着,另一个人跪在地上。两人低声说话,室内听不清楚,不到一会,白砚进屋来,匆匆在桌上留了张字条,便离去了。
含香连忙爬起来,拖着鞋将字条取来一看,写着:有事先行,归期未定,莫出岳南城,切切。落款是个砚字。
他一个妖王,陪了自己这么多天,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可是看到归期未定这四字,她心中还是很惆怅,早知道刚才就不应该装睡,至少要与他说上两句话才好。
她将字条收进怀里,顿时没了睡意。
天色微亮,她便出现在星辉院的门口,依旧是昨天那个位置,秋千在等她。
下了点小雪,秋千在院子里支起棚子,烧了碳火,含香手里抱着手炉,倒也不觉得如何冷。
秋千打开白纸,含香将手放在上面,重回落书恒的记忆中。
……
落书恒到达和浦西大营的时候,只有十八岁。她在岳南城中名头甚响,可这名头再大,也响不到北方这极寒之地。和浦西大营中的将领,哪个不是从刀光剑影中出来的,都是刀架在脖子上都不会哼一声的硬汉,如今要听一名少女的指挥,哪一个会心服口服。
这些人中,以一名叫钱锺的将领最盛。钱锺原是一名江湖除妖师,十五岁时便投军作战,如今三十五岁的年龄,大战小战无数,在军中颇有威望。以他为首,军中不少将领在明里暗里的同落书恒作对。
那时候的银月城,在老妖王的统治下实乃最鼎盛的时期,妖怪与人的冲突时有发生,却也都是控制在小范围之内的纷争,可次数多了。难免群情异动。
一日,有一村民来的军中,说自己的村庄被妖怪袭击,请将领去救。待得禀告到落书恒那里,钱锺早已带着数百名将士出发去救人了,临了丢下一句话道:“我们北方的将士不是孬种,不会只懂坐在大营中等死。”
这说的是谁,也是不言而喻的。
落书恒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命人将那村民带来问话,那通报的小兵寻来寻去。却寻不得村民的下落。这才发觉钱锺等人中计了。百名士兵被妖群困在雪地中。派去打探的探子很快回了信来,用星辰仙子一人换取百名士兵性命。
当落书恒一袭红衣出现在雪地时,钱锺不知如何表达心中的震惊,他一直把她当作柔弱女子。靠着家族上位的无用之人,他万万没想到,她真的敢一个人独自来救他们,要知道在场可是有数千妖怪,这份胆量,连他都没有的。
落书恒站在寒风中,积雪落在她的红衣上,她的腰背挺的笔直,神情中流露出的肃穆令人不敢直视。双目生辉,眉心星芒闪耀。钱锺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万千世界,这样的她,便是到天涯海角,也是愿意追随的。
她手中把玩着一片花瓣。高昂着头,女王般的看着那些妖怪,语气平静道:“你们想怎么死。”
那一天,钱锺看到了何为阎罗地狱。
落书恒雪地一役收服了和浦西大营将士们的心,却也在妖界名声大作,提起星辰仙子的名头,都会让许多妖怪胆战心惊。这一人敌千,还能够轻松获胜,试问在这世间有几人能够做到。
世间称星辰仙子为最强除妖师,北方的明珠瑰宝,可只有那日在雪地中的将士才知道,她是如何的冷酷无情,她的强大又是如何使人感到绝望。
没过多久,南方多次来信,催促落书恒与木灵派弟子左天启完婚。落书恒每每将信件丢置一边,被催的烦了,就让秋千回信给左天启,说北方军务繁忙,无暇完婚,若是等不及,她愿意退回婚书,绝不敢妨碍左少侠另寻佳偶。
谁知此信一回,却将那左天启引来北方。
左天启一身青衣,长发用银冠束起,面如冠玉,身材挺拔,一柄长剑背负身后,倒有几分道骨仙风。他站在营前等了一日,落书恒却闭门不见。守门的士兵知道此人乃是星辰仙子的未婚夫,不敢怠慢,好言劝道:“统领不在营中,大侠不如先回衡水城,隔日再来。”
左天启满脸怒意,没好气道:“她不在,我便在此等到她回来。我就想看看,这不守信用的女子到底生的是什么摸样。”
原话传进落书恒的耳朵里,落书恒轻轻弹了弹衣上的粉尘,冷笑道:“不守信用的事我也做的多了,倒也不差他这一个。他要等,便让他等好了。秋千,你亲自去衡水城木灵派分坛,将此事与那坛主说了,万一姓左的冻死在大营门口,也与我无关。”
这一次,落书恒低估了左天启的决心。
左天启在雪地里守了十天,硬拚着体内的灵气,愣是没被冻死,却也冻去了七成命,留下三成还在雪地里等着,不愿离去。十天前的英俊少年,如今似一根青色竹竿,看上去一敲便要断了。
秋千偷偷去看了一眼,进屋对落书恒道:“小姐,那姓左的这般等下去,怕真是要死了。他不过是想见你一面,不如出去看他一眼,让他死了心也好。”
落书恒也不能让他真的冻死,想了许久,终道:“也罢。”
左天启十日未进食,早已头晕眼花,只见和浦西大营的正门缓缓打开,一抹鲜红慢慢露出,嘴边涌起一堆话来慰问这位素未谋面的未婚妻。左天启虽在木灵派中修行,却出自正统书香门第,多少有些夫子的迂腐,此时一开口,便要之乎者也,道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