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五这一日,我寅时二刻便起身。芳馨为我梳了朝天髻,以玫瑰金环束发。我身着象牙色暗藻纹长衫,露出中裙下海牙纹银丝滚边。腰间玉带上系着皇后前两日赏下的喜上眉梢碧玉佩,手执一方象牙短笏,带着芳馨与红叶,出了长宁宫西侧门向南走去。
守坤宫正门里雕着百鸟朝凤的照壁之后,是两溜青花云凤纹大瓷缸子,各植一棵石榴树。树上殷红点点,石榴花已陆陆续续的开放了。北边阶下两盏铜铸的白鹤衔梅宫灯,守着两道石阶,浮雕龙凤呈祥的图样。宫苑东西各一个汉白玉栏杆的大池子,养了几百尾悠游的各色金鱼,池底伏着碗大的龟,水面上漂着浮萍新荷。
主殿为椒房殿,殿宇高大深阔,建筑在十来级石阶之上。拾级而上,只见椒房殿上首摆着楠木牡丹雕花凤椅,椅后是紫檀木雕花镂空七扇屏风。殿中有七根木柱,垂下鸠羽色轻纱万重。下首摆着红檀木芍药雕花凤座,那是两宫贵妃的座次。下面挨着两溜榆木座椅,一共四张,铺着簇新的锦垫。
我来得最早。进了椒房殿,早有掌事宫女桂旗引我坐在左首第一张座椅上,又奉了茶上来。殿中沉香细细,如缕不绝,又混着茶香袅袅,不觉沉醉。
桂旗道:“朱大人来得好早,皇后娘娘还在梳妆,请大人稍坐。”我欠身忙道谢。
坐了一会儿,忽听外面脚步阵阵。我站在椒房殿门口望去,但见宫人们捧着盥盆沐具,衣衫鞋袜,走入东配殿。芳馨道:“这是她们在服侍皇子起身呢。皇子公主起身后,都要去皇后寝殿请安,方去定乾宫书房上学呢。”
不多时,只见一众奶母宫人,簇拥着一个小小的人摇摇走出东配殿,只有四五岁,那便是二皇子高曜。只见他身着赤地彩云金螭外袍,头戴金冠,年纪虽小,神色却见几分沉稳。唯双目如漆,顾盼之间,光华流转。只一个奶母拉着高曜的手走入椒房殿,见了我,不觉一怔。高曜不由问奶母:“嬷嬷,这位姐姐是谁?孤从没见过。”
这奶母只二十五六岁,雪白布衫外,穿着秋香地葡萄藤穿福字纹背心,头上戴着一支银丝编成的繁复花簪,颇有几分姿色。她笑道:“殿下,这是昨日新册封的女巡朱大人,过两日离了你母后去长宁宫住,便是由这位朱大人照拂殿下呢。”
他双目清澈如水,在我脸上一转,行礼道:“朱大人安好。”
我忙还礼道:“殿下安好。”那奶母向我行了一礼:“大人,殿下还要向皇后娘娘请安,恕奴婢不能奉陪。”说罢深深看我一眼,拉着高曜往后面去了。
他小小的身影刚刚消失在紫檀木屏风之后,但见桂旗引了一个三十二三岁的女子进来,她右手拉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左手拉着一个和高曜差不多年纪的男孩,身后跟着史易珠和十几个奶母丫头。只见那女子身着浅碧色平金银丝桃花纹长衫,梳着朝云近香髻,只簪了两支云头青玉簪,十分朴素,但我的呼吸有一瞬凝滞。只见她容色清艳,可谓清到极处,又艳到极处,周身似有溶溶清光笼罩。虽说升平长公主的青春容颜足以耀人眼目,但她的美貌却是追魂摄魄的。她身边两个奶母引了皇子和公主去了后面。
芳馨见我发呆,忙悄悄道:“这是西宫的周贵妃,姑娘该去请安。”
我忙走上前去,行了大礼,口中说道:“臣女朱玉机参见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长乐未央。”
周贵妃道:“平身。坐吧。”说罢走上前去坐在右首的芍药雕花凤座上。
我站起身来,与史易珠见了平礼,便坐在周贵妃斜对着的榆木椅上。我本不想这样失礼,但我的目光仍是忍不住在周贵妃的脸上身上转来转去。贵妃微笑道:“朱大人初进宫,住的还惯么?”
我充耳不闻,只呆呆的,还是芳馨推了我两下,我方才醒过神来,但刚才周贵妃问了什么,我却一点也记不起来。我的脸一红,不知如何作答。芳馨见状,忙替我答道:“回娘娘,朱大人这两日吃睡都好,只是有些想家。”
周贵妃道:“是了,初入宫的人,都想家。”眼见我一副痴呆的神情,便不再说话,只揭开茶盅盖子,缓缓吹着。须臾放下,对史易珠说道:“珠儿,一会儿请安以后,你便去定乾宫书房里替本宫看看义阳公主。有人问你,只说是本宫让你去的。”
我听她叫“珠儿”,倒似在叫“朱儿”,愈加恍惚,刚要应承,忽听史易珠道:“是。”
我有刹那的失望,不觉低了头。此时陆贵妃带着徐嘉?和平阳公主来了,乳母带公主去了后面。陆贵妃和周贵妃随意寒暄几句,便都端起茶盅,默默无语。只听后面四个奶母领着孩子们走了出来,规规矩矩的向两位贵妃请安道别,都上学去了。
锦素来了,穿着与我一样的服色,手执短笏,向两位贵妃行礼如仪,便坐在我的对面,向我颔首示意。只见她头上戴着我送给她的镶银黑檀木簪子,眼中的笑意十分诚恳。我心下一软,顿时把昨天的不快忘了大半。
周贵妃向她微笑道:“锦素,永和宫住得还好么?”
锦素忙起身回道:“回娘娘,皇后赐臣女居于永和宫悠然殿,臣女感佩天恩,自然是无事不满意,再无可求了。哪还有一丝不好呢?”
陆贵妃微笑道:“锦素就是会说话,怨不得周姐姐疼她。”
周贵妃掩口一笑:“妹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