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膳,天色还亮着,芳馨道:“姑娘,长宁宫近御花园,如今天色还早,可过去散散心,也消消食。”
我抚腮道:“也是,前日经过御花园,竟没有好生观赏。”
红叶和绿萼备下宫灯,芳馨又叫两个小宫女拿了挡风的斗篷,扶了我慢慢踱出长宁宫。
芳馨一边走一边道:“御花园又叫益园,虽然景致还不错,但必竟小了些。城外还有个行宫叫景园,先帝刚登基那几年都住在那,直到立了皇后,才回到宫里住。”
我不由好奇道:“为什么先帝要过几年才立后?”
芳馨道:“大约是先帝一直宠爱当今尚太后,但太后并非原配,所以先帝一直决定不下。奴婢只记得立后不久,皇上便被册为太子了。”
益园南门在望,重重念头在我脑中闪过,不禁叹道:“自来帝王家,家事便是国事,也难怪先帝难以抉择。”
正说着,已进了益园。但见园中佳木葱笼,奇花盛放。顶头一方奇石耸立,薜荔女萝,垂累而下。一道清流自石上流下,下面一方小池,浮叶白?,青郁可爱。一道水路将池中之水引出,流向不远处一方澄塘。塘边小径的竹架上,娇艳紫藤随风飘摆,又有十几株老柳,似少女在湖边沐首。小径东西各有四方亭筑在高高石台之上,石阶以汉白玉砌成,雕着细致新鲜的花样。我沿小径缓缓走到西亭,但见亭上书写半云二字,左右联曰:“云开一嶂碧,萝合半山青。”(注1)
天色已暗下来,红叶与绿萼点起宫灯,芳馨扶我走上半云亭,但见不远处塘边的芦苇丛里,几只小鹤隐在其中悠然漫步。塘心有一所小房子,两只天鹅在附近悠游。我支颐坐在亭中,发起呆来。芳馨领着红叶绿萼侍立在旁。晚风习习,鲜花的清香中蕴了几分寒意,芳馨连忙为我披衣。
忽听西边隐约传来一个少女娇脆的声音:“闷了这几日,今日总算能来园子里逛逛了!”
芳馨轻声道:“这像是升平长公主到了,姑娘该下去迎候。”
我一边下来一边问道:“升平长公主是谁?”
芳馨道:“升平长公主乃是当今圣上的同胞幼妹,太后和皇上最疼的,如今住在皇城西北角上的漱玉斋里。”
我下亭等候于小径边。远远见两行宫灯逶迤而来,为首一个少女身着金赤色曳地长衣,以金丝银线绣着繁复的玫瑰图案,在灯光下光华灿烂,恍如仙子。她光洁的脸庞亦借着光晕越发显得其白如玉,其质若瓷。她发若乌云,两支碎红宝石流苏步瑶玲玲轻晃,有柔和的光晕在雪腮边点点跳跃。她双目湛湛,顾盼神飞,意态闲闲,宛如神女。我从记事以来,从未见过这样的美人,不由呆了。
直到芳馨催促,我才行礼如仪:“长宁宫女巡朱氏玉机参见长公主殿下,长公主万福金安,长乐未央。”
升平一愣,她身边一个大宫女忙轻声道:“殿下,这是今日才册封的女巡朱氏。”
升平这才笑道:“原来你便是皇兄和皇嫂新封的女巡。恭喜了。”
我忙道:“多谢长公主。”
升平向身边那大宫女道:“回头记得替本宫备一份礼,送到各宫新封的女巡女史那去,千万别忘了。”那宫女恭声答应。
升平微微沮丧,又道:“选女官是件盛事,谁知本宫竟错过了,真是可惜。”
那宫女道:“殿下,女官以后还会再选的,公主不必放在心上。”只见这宫女只二十来岁的年纪,一张圆脸,身材微微丰谀。
芳馨悄悄道:“这是长公主身边的掌事宫女沅芷,打小服侍公主的。”
升平又转头看着我,笑道:“未知朱大人芳龄几何?”
我恭谨答道:“回殿下,臣女今春刚满十二。”
升平赞叹道:“怨不得母后总让本宫多读书,原来如今十二岁的女孩子就能入宫为官了。朱大人想必十分能干。”
我微笑道:“谬承公主玉赞,臣女愧不敢当。”
长公主笑道:“难得天黑了还能在这园子里遇到大人,本宫又没见识到殿选的盛况,还请大人与本宫一道逛逛,告诉本宫些新鲜事情。”
我本欲自在走走,但公主相邀,不得不遵,只得跟在她身后半步,复又东行。
长公主问道:“朱大人府上是哪里?”
我答道:“家父是熙平长公主府上总管朱鸣。”
长公主道:“怪道朱大人言谈举止不输于大家之女,原来是熙平皇姐**出来的。皇姐近日可好么?”
我答道:“熙平长公主殿下近日康健,只说过几日还要进宫请安呢。”
长公主点头道:“那就好。本宫多日不见皇姐,十分想念。”说完又不断问些殿选的情形,我一一据实作答。
待走到紫藤架下,长公主道:“这紫藤架是奉了皇嫂的旨意做的,白日看来,自然十分娇娆,可是到了天黑,那紫藤垂下,黑沉沉的,常常吓人一跳。”
我听她论断皇后的旨意,便不敢接口。说着便到了东亭下。东亭与西亭一般模样,名为梦溪,左右联曰:“洞隐千峰月,城浮万树烟。”(注2)
沅芷走上前笑道:“殿下,天色已晚,风又凉,还请回去吧。明日再来逛也是一样的。”
长公主颔首道:“也罢,我们回去吧。”说罢回身拉着我的手,将一串红珊瑚梅花香珠笼在我的腕上,说道:“今日巧遇朱大人,却不曾备礼,这串红珊瑚梅花香珠就赠与大人吧。”我忙躬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