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一把柔润清和的嗓音,夏侯缪萦却仿佛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说这话的女子,心底层层叠叠漫延而上的忧伤似水,像是隐忍的绝望。
心中一动,夏侯缪萦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听一旁的慕淮安轻声唤道:
“夕雪……”
他想必也是听出了女子话中的不妥,所以温润语声中,才有这藏也藏不住的的不忍和怜惜吧?
夏侯缪萦心中又是不由一动。
偌大的房间里,一时静谧无声,惟有窗外嘈杂的乐声,奏出奢糜的曲调,响彻不停。
瞧着屋中一男一女的相顾无言,夏侯缪萦清了清喉咙,欲打破这诡异的沉默。就在这时,突听有轻轻的敲门声响起,说的是:
“姑娘,到你出场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暗流汹涌的湖泊,打破了原有的涟漪,撞开新的波澜。
转瞬间,然夕雪已敛绪,慢慢从男人身上移开了目光。起身,敛衽一礼,便听她温软嗓音,恢复成一如既往的婉约,徐徐开口道:
“夕雪要下楼表演,先行告退……”
慕淮安抬眸望她,薄削唇瓣,似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终究一句话也没有出口,只微微向她点了点头。
一切不能言说,不需言说的关切,仿佛都只在这轻缓的一个动作里。
然夕雪回以一笑。亦不再多说什么,只腰身一拧,随着一旁侍立的婢女,莲步轻移,下楼而去。
夏侯缪萦静静瞧着,纵然不知他两人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前因后果,却也觉出两人不同寻常的暗涌。
会是什么呢?
夏侯缪萦不免有些好奇。
楼下的嘈杂之声,仿佛渐渐消弭,只听老鸨招牌式矫揉造作的笑声,回荡在满楼暧昧中:
“各位大爷今日真是有福了,咱们夕雪姑娘可是南平国第一青楼揽艳阁的花魁,当年享誉整个大离王朝的一舞动天下,说的就是咱们夕雪姑娘……”
“今天可是夕雪姑娘留在咱们西秦国的最后一个晚上,各位大爷们,若是谁想要跟夕雪姑娘有秉烛夜谈、同游花船的机会,可真要把握好了……稍迟夕雪姑娘一舞之后,大爷们就可以竞相出价,到时价格最高者,便会得到夕雪姑娘的一夜相陪了……”
底下的老鸨,笑的花枝乱颤,舌灿如簧,吱吱呀呀个不停,然夕雪却并没有出现,应是在后台换衫等待上场。
夏侯缪萦不由去看身畔男子的反应,却见他一张温润如玉的脸容上,神情幽深,寡淡之中,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不知名的乐音,陡然划破长空,饱满充盈的曲调,如流水潺潺,溢满空气里的每个角落,女子一袭粉紫纱衣,就在这空渺乐声中,徐徐登场。
曼妙的姿态,在然夕雪纤长的身段间蔓开,似三千烦恼丝缠在足踝,被十丈红尘软软的困住,柔白指尖,却在这流风回雪的身姿中,开出一朵端庄的青花来,美丽妖娆,无与伦比,真真是当得起名动天下的一支舞。
沿席落座的看客,无不屏气凝神,偶有两声情不自禁的惊叹,都被琴音掩过。夏侯缪萦望向身畔的男子,却只见他,瞳底漆暗,萦绕开丝丝的心疼与怜惜。
心中一动,夏侯缪萦轻声开口道:
“既然在乎,为什么不将夕雪姑娘赎出来?”
墨黑眸子,似有浮光波动,荡漾开微微的涟漪,视线仿佛飘渺的极长,映着台中央舞姿翩然的女子身影,许久,慕淮安方才薄唇轻启,低沉嗓音,吐出四个字来:
“她不愿意……”
夏侯缪萦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为什么?”
她想她不会看错,那名唤然夕雪的女子,眼底心中,都只得身旁男人的存在,那样脉脉的情意,藏也藏不住,可是,为什么她不愿意陪在他的身边呢?
慕淮安没有回答。只静静望向那名女子的眼瞳,幽深似海。
夏侯缪萦虽好奇的紧,却也没有再多问。每个人心底都有不能触碰的秘密,勉强提及,只会牵扯出那些埋藏的极深的痛。
不知过了多久,空气里只有淙淙乐声,兀自划过。
“缪儿……”
温润嗓音,似犹豫了许久,方才吐出这两个字,慕淮安转首,定定的凝视住身畔的女子。
夏侯缪萦还沉浸在适才的走神之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愣愣的抬眼回望向面前男子。
心底,似陡然被拨动的琴弦,荡开一圈一圈细弱的旋律,慕淮安听到自己几乎低到尘埃里的话声,问的是:
“你怎么会来这里?是特意找我的吗?”
患得患失的期待,在男人流淌的血液里一一拂过,开出紧张而炽烈的花蕊。
夏侯缪萦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问,一时之间愣愣的,须臾之后,方才反应过来,恍然笑道:
“是啊,我都差点忘了……本来我是打算去慕大哥你家里找你的,结果却在路上看到你进了这里,一时好奇,便跟了来……扰扰攘攘的,到最后反而忘了正事……”
想是自己也觉得可笑,夏侯缪萦不由露出几分不好意思。
“你特意来找我?”
心底荡开绵绵意蕴,慕淮安轻声开口问道。
“对啊……”
清朗一笑,夏侯缪萦抬眸望向面前的男子,一字一句,认真的说道:
“慕大哥,我是来多谢你那天救了我……”
突然记起这件正事,夏侯缪萦一边从衣袖间往外掏着某样东西,一边兴致勃勃的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