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微微落雪。细砂一般的雪沫子,洋洋洒洒的从半空中扑下来,一会儿就将青黑色的石板路,铺了薄薄的一层,踩上去有轻细的咯吱咯吱响声。
司徒锐手中捏着刚送来的信笺,回眸,隔着紧闭的房门,望了一眼寝宫中安睡着的女子。昨晚,将她累坏了……呃,只是单纯字面上的累坏了……话说,当她拿来药箱,将他身上深深浅浅、大大小小的伤口,都仔细的清理过,并且上了药之后,天已经朦朦亮了……做完这一切,岑立夏已是几乎睁不开眼睛了,一双澄澈的眸子,积满的尽是连绵的困意带来的朦朦水汽,将她一对濯黑如宝石的瞳仁,浸的如稚子般迷茫。
所以,当司徒锐十分贴心将她安置在枕头上的时候,一瞬,岑立夏便已撑不住的睡了过去。
望着她甜睡如幼儿般的睡颜,司徒锐只觉心中,一片如水柔软。
哪怕只是现在想到,男人菲薄的一张唇瓣,便不由的牵出抹**溺的笑容。
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一旁的顾致远,却看的分明。踟蹰了须臾,男人还是不得不提醒面前的主上:
“陛下,这封信怎么处置?”
司徒锐望了望手中的白纸黑字,绽在唇畔的温润笑意,缓缓抿了去。一张清俊的脸容,似在沉吟着些什么,一时并没有开口。
顾致远却不由道:
“陛下,末将已经派人将驿馆死死围住了……只要陛下一声令下,里面的人,就再也不能出现在娘娘的面前……”
这一番话,男人特意压低了嗓音说的,一来因为知道他家主上不想吵醒睡在里面的女子,另一方面,这些话,也确实不宜被她听到。
从顾致远口中吐出的这样的安排,令司徒锐清晰的听到,他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不能抑制的一动的声音。
司徒锐不由的又望向女子寝殿的方向。
诚然,让那个男人,再也不能出现在她的面前,对司徒锐来说,都是一个极大的诱、惑,无论他承认与否。
但是,他心里也十分的清楚,这并非一个明智的选择。
不出现,并不代表不存在。
同样的,死去的,也并不代表会在一个人心里消失。
更何况牵扯到她,司徒锐,不愿意冒任何的风险。
尤其是经过了昨晚,那个女子,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向他更近了一步,在这个时候,他绝对不允许有任何人,再一次扰乱她的心,扰乱她与他平静的生活。
既然那个男人胆敢找上门来,他没理由拒绝。
“摆驾……去驿馆……”
冷冷勾起半侧唇角,司徒锐已有决断。
司徒锐并没有费心去敲门,而是径直推门而入。
背对着他的男人,听到动静,缓缓转过身来,一张清俊的脸容,浮起毫不掩饰的讽意:
“本侯以为北昌侯你至少应该懂得些得到主人的允许,方能进门的礼貌问题……”
司徒锐却只微微一笑,径直在桌旁坐下,也不需要招呼,随手便执起桌上的花鸟纹提梁壶,为自己斟开了茶水:
“西秦侯你似乎忘了一点……”
语声悠悠,男人一边倾倒着壶中碧绿色的清茶,一边开口道,一张俊颜上,神情端的是好整以暇:
“你现在踏的这个地方,是本侯的领土……所以,本侯是主,而你是客……”
冷笑一声,赫连煊顺势在桌子的另一边坐下,与对面的男子,面面相对:
“所以,你这个主人的待客之道,就是派重兵将本侯的住所,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起来,好方便你将本侯一举歼灭吗?”
司徒锐浑不在意他的讽刺,浅啜了一口杯中的竹叶青,茶虽冷,但余香还在,倒也难得。
“客,也是分很多种的……”
被茶水浸润过的嗓音,带出些凉意,司徒锐随手一搁,便将手中的杯盏,放回了桌上,这才闲闲开口道:
“像西秦侯你这种不速之客,本侯没有直接派人将你乱箭射死,已经是极大的客气了……”
赫连煊盯着他:
“所以,你这是在害怕吗?”
“害怕?”
缓缓重复着这两个字,司徒锐漫不经心的瞥了对面的男人一眼,像是觉的又好笑又疑惑。
“没错……”
赫连煊却是动也不动,死死钉在他的身上:
“你在害怕,怕本侯这次来,会带走夏侯缪萦……”
面前的男人,却仿若忽而听到了一件极之有趣的事情一般,笑了:
“夏侯缪萦?西秦侯,你脑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莫非你忘了,你口中的夏侯缪萦,吕梁国的十三公主,早就在三年前已经遇刺身亡了吗?”
牵在唇角的笑意,深了深,司徒锐从桌上端起饮了半杯的茶盏,浅浅啜了一口,将一把悠然的嗓音,又浸的柔润了些:
“你刚才说,你这次来,是要带她走的?本侯倒很好奇,你怎么带她走?带一个死人?还是带一具骸骨回去?”
“哦,本侯差一点忘了,夏侯缪萦连骸骨都不剩……知道吗?她临死之际的遗愿,是将自己的尸身,一把火烧成灰,然后撒进大海里,什么也不留……她这么做,完完全全是想跟你划清界限,你难道不明白吗?”
并不给对面的男人,丝毫插嘴的机会,司徒锐自顾自的说着,杯中的竹叶青,已经见了底,放下,重又注满。他甚至连费力气去看他的反应都不必。
赫连煊只觉胸膛里的某处,随着男人口中不断吐出的一个